2014年7月26日 星期六

國王與國家 (King & Country)

 











Tom Courtenay 在<<國王與國家>>飾演的軍人亞瑟 Arthur Hamp

正值今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百年, 這兒, 大戰主題成為了人們關注的焦點

我昨天看了一部由導演約瑟夫·瓦爾頓·洛塞(Joseph Walton Losey, 1909-84)拍的 <<國王與國家>>
談的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悲劇

雖然我不出生或成長在兩次世界大戰, 但從小眼見父親擺脫不了的憂傷,  是一種曾經信仰的價值, 被戰爭擊碎後的陰, 從此, 很難再恢復了

他從小帶我到萬華的地下電影院看電影, 其中不少是刻劃大戰, 與戰後情景

畢竟我們現在都還是活在戰後的影響裡, 雖然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國王與國家>>..... 在看這部電影時, 一開始覺得自己好像在觀賞1950年代之前的片子 , 但卻是1964年拍

採用 "黑白片" 是對的, 慢慢, 我發現光暗的移動與對比, 將大戰的困境, 殘酷與悲劇展現淋漓盡致

這是一個 "逃兵審判" 的故事.... 亞瑟是志願二等兵, 他那一班士兵, 只有他活下來, 之後, 他決定 "走路" 回家, 到了倫敦, 很快地, 被軍事警察抓起來, 將他送到單位, 面對軍事審判














Dirk Bogarde 在<<國王與國家>>飾演上校哈格里夫斯 (Hargreaves)
 
亞瑟是逃兵嗎?

期間, 上校哈格里夫斯為他辯護, 認為亞瑟的離開, 只是走一段, 而非逃....審判發生在天候極差, 骯髒泥沼, 老鼠竄行的戰壕與軍營裡, 儘管如此, 辯護內容是電影的精彩之處.....

結果宣判他有罪,  將由行刑隊執行槍決....

槍決時, 行刑隊士兵遵照命令, 開槍, 但沒有一人願意對準亞瑟, 亞瑟因槍聲, 嚇到了, 整個倒下去, 但他沒死, 最後, 上校哈格里夫斯 (原是他的辯護者) 走向前, 用左輪手槍終結他的生命

這部電影, 嘗試用兩方立場, 但對亞瑟多一點同情

電影名字 "國王與國家".... 有多大的諷刺, 戰爭前, 軍人加入, 大都為國家與國王而戰, 但真正到前線時, 他們是為士兵的兄弟情而戰

我認為.... 亞瑟在作戰, 已經歷到種種難忍的事, 更何況他那一班士兵全喪生了, 那一瞬間, 他已失去再戰的動力, 他想走回家.... 這再也自然不過了, 其實, 這樣的情況都可能發生在每位作戰士兵的身上

我們怎麼能責怪亞瑟, 怎能說他是逃兵呢?!

2014年7月25日 星期五

浮雲 (Ukigumo)

剛看了一部老電影
是1955年, 由日本導演成瀬巳喜男(1905-1969)拍的<<浮雲>>

黑澤明形容成瀬巳喜男的風格:

    像一條巨大河流, 表面平靜, 深淵卻是狂暴的海流

在2014年的今天看著一部刻劃大戰末與後戰的日本情景, 不但讓我想起父親那一代經歷的日據到戰後的抑鬱, 看見餘留的沮喪.... 也想起自己的外公

電影人物搖搖晃晃, 儘管有家庭, 努力找工作, 但內心都還在漂流

女主角問: 我們要走到哪兒?
男主角回: 不知道....

這漂流, 當然有時代的因素, 但一個很大的原因是人那沮喪的無底洞

前天, 一位朋友從台北打電話給我, 一兩個鐘頭的聊天, 她大都在談父母與兄妹的問題, 難過的是, 她父母在一起這麼多年, 也把孩子養大, 但老了, 講話還常互傷彼此的心

一兩個月前, 我為一位台北畫家的作品寫藝評, 她告訴我童年的經驗, 父母之間常打罵, 老說一些傷人的話

互傷彼此的心, 已成了台灣社會的一種病態嗎?

 





在<<浮雲>>裡, 那一對愛人明明心繫彼此, 但見了面總在刺傷對方的心, 特別是男主角, 不但說話調侃, 又不給承諾, 而那女主角只耐心等待, 但因沒安全感, 偶有抱怨, 難怪日子這樣下去, 是越來越糟....

兩人在性格上都犯有大瑕疵

最後, 女主角得了重病, 過世, 男主角從她包包拿出一支口紅, 塗在她嘴唇上, 再將一盞燈移過來, 照著她, 因保留的美, 讓他回想與她相遇的那一剎那, 那時, 才知他已失去一個世上最美, 最愛他的人

無論他怎麼叫她, 搖她, 她已不醒人世了

一切為時已晚

這樣的故事, 一再重演, 我之前, 從小到大在台灣, 看鄰居, 看親戚, 聽無數的故事, 像循環一樣, 一而再再而三發生

難怪, 人們總愛說 "命運"

而我, 看夠了, 聽夠了, 我從不相信 命運

外公有人緣, 重意氣, 交友甚廣, 也活到90多歲
但外婆在世時, 他待她不夠好, 直到她生病, 病逝後, 他後悔不已, 但有何用呢? 因為他已傷了世上最愛他的人, 也重重傷了自己.....

2014年7月22日 星期二

五月二日 / 裸魂












五月二日

十三年前的今天

你紅通的臉頰
你棕橘的外衣
如窗的口袋

那酒窩激盪  容納的迷惑
是濃情的器皿

那眼睛穩妥  閃爍的峭魂
是性感的發射器

這幅畫一一包羅
你歡你愉的。



    *   *   *   *   *   *















裸魂

兩根指針一碰關節
搖啊搖
晃啊晃

心一甩
裹白紗
裸似的神情
偷偷地  誘了你魔
勾了你魂

知曉?
愛相隨



墨紅 
詩人,我讀,我思,我感覺

2014年7月17日 星期四

旅行?

人愛談旅行!

有朋友在電話一頭說: 看到別人去旅行, 曬的黑黑的, 自己也要去旅行

另外, 也有一個台灣朋友,  每年一到暑假, 就要來英國

還有, 一位英國朋友, 一年兩次要遠行, 一出行就是一個半月

還有很多很多例子......

以前, 我常想, 怎麼一點都沒有旅行的動機呢? 

有人旅行是追求流行, 有人是因為受不了住的環境, 有人覺得家不夠溫暖, 不夠有愛, 也有人認為家像一個枷鎖, 有逃的欲望..... 

當然, 有人旅行是為了換環境, 尋找靈感, 有一個新的開始

朋友來信問, 怎麼沒聽到我的消息, 渡假去了嗎?

回: .........
愛丁堡, 對我來說是一個 eternal holiday 的地方.....

2014年7月15日 星期二

一場 "心" 與 "腦" 的對決
























Image:
http://www.hawtcelebs.com/ann-kathrin-brommel-in-fhm-magazine-south-africa-november-2013-issue/

星期天, 看了今年世界盃足球最後一場比賽, 是德國對阿根庭的決賽

大概是我看過最刺激的一場足球賽吧! 

老實說, 阿根庭打的相當好, 只是抵不過德國....

從打球, 真可看出每個國家的民族性, 德國趨於理性, 冷靜, 耐力, 持久, 準確, 反應快

有朋友說, 這是一場 "心" (heart) 與 "頭" (head) 的對決, 哪一對代表 "心", 哪一對代表 "頭", 我想, 不用說, 你們大概都知道

1 比 0, 這一球是 Mario Götze 打進的, 他不僅球打的好, 對美的品味也很有一招.... 他女友 Ann-Kathrin Brommel 可美極, 性感極了......

看著我的迷惑















看著我的迷惑


床前
邱彼特解下了粉絲帶
被擊潰,鬱鬱寡歡
瞧她
多自豪!

她每天看
不是自己
是另一個偷窺的迷惑

遺跡一角
高跨岩石,你俊俏地蹲坐著
羅馬千年千年前
築的 歷史凝望

你在那兒,媚眼看我!




詩人,我讀,我思,我感覺

2014年7月14日 星期一

春不春



















春了
是春不是春
用溫度計量一量
啊!冬的餘波盪漾

雪直線的拋
擊出的狂涼

我開木窗
讀你

呼來的最淒
最涼
吸來的最清
最鮮

沁入心骨的一根熄了
又燃的火苗



墨紅
詩人,我讀,我思,我感覺

2014年7月8日 星期二

洪雯倩的 <午後的繆思 - Pensée de midi> 

洪雯倩的 <午後的繆思 - Pensée de midi> 
刊登於 2014-06-22.  《自由時報副刊》

我十分喜愛洪雯倩的文字與深探的內容.....


















我一向讀不懂卡繆(Albert Camus,1913-1960),一直到他誕生一百年後才知道那陽光的意義。北非的陽光,刺人炙辣的陽光,這陽光,竟會刺死一個阿拉伯人。

並不是在薩伊德 (Edward Said,1935-2003)身上得到擊掌的共鳴或豁然的啟發,而是清楚地記得第一次看到這種姿態的小說撰寫者(《異鄉人》),就讀不下去了。阿拉伯人 為何沒有名沒有姓?為何只是炙辣的陽光刺得人張不開眼,就要殺人?阿爾及利亞的人是何面孔?為何只讓我看見法裔白人?心理意識清楚地把卡繆烙下一個殖民者 嘴臉,就永遠不屑而輕蔑之了。

「荒謬」,需要兩個極點。我抓到了其中的一個,渾然不知有另一個極端,在卡繆身上,竟然是可以並存的。卡繆, 生於法屬殖民地北非的阿爾及利亞,一個貧民窟,一個類遺腹子,一個聾啞到幾乎有著自閉傾向的文盲母親。這一來,我懂了,有著這樣的家庭背景,他寫出什麼我 都不驚訝了。

文盲之母與桂冠之子

這荒謬來自他母親的沉默。一歲時父親死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卡繆那西班牙裔的母親帶著他和 哥哥投靠守寡的外婆,和一個聾啞做粗活的舅舅,一家人從此過著幾乎無語的日子。非洲的烈日狠狠地曬在卡繆的童年,卻曬不出一個字來;母親從來沒有親暱地疼 惜抱過他,只是木然地像活家具一樣,在幾張僅有的暗色桌椅之間轉,這,就是卡繆童年。

文盲之母和摘桂冠的兒子,這就是卡繆的荒謬。

卡繆會進入文字,甚至知識的世界,歸功於法屬殖民政策下的第一個小學老師。這位老師去拜託卡繆的家人讓他繼續升學,想辦法張羅獎學金,只因愛才,從此卡繆脫翼展翅,進入有文有字的世界。他1957年得諾貝爾文學獎致詞時,衷心感謝的就是這一位帶領他脫離盲昧的人。

阿 爾及利亞是回教的世界,狹窄巷弄的市井喧譁,貧民孩子的遊戲,樂而不疲地在海邊、星空下、炙陽下日復一日地上演著。北非並不是只有殖民的貧困,往昔的腓尼 基人、希臘人、羅馬人都曾在此留下豐富的歷史足印,記得早期卡繆的一段字句,那是出遊神殿廢墟時所留下的:「春天,諸神落足於此。」這是卡繆?那薛西弗斯 (Sisyphus) 的無解重荷毫不著痕跡!

卡繆的輕盈不羈,充分反應在他那唐璜般的行事風格,也可說是地中海型南國的男子氣概,陽剛俊美,精健俐落又一股孩子般的任性。他的存在,是當下;不是藉由經驗和行為來認知人存在的意義。

卡繆是二十七歲才踏上歐洲大陸的,之前他所認識的法國,是書上的法國,是文學上的一種概念。巴黎那陰霾的天氣,歐洲人文化上勢利的眼波餘光,基督教文明所衍 生富侵略性的外拓特質;和北非這比鄰著地中海,恣情隨興,歷來融合過多種文化的陽光國度,屬截然不同的風情。自始至終,卡繆崇尚的是南國的感性、地中海的 熱情和昔日古希臘文明的多元,彼此互通互容,一種不帶焦躁的平和。放眼望去,歐陸千餘年來整個基督教文明的傳統,歷來導致出:中古黑世紀神權的壟斷 (信仰思想上排除異己──獨裁之始)、工業革命後人性的物化與非人化、資本主義下無止境的貪婪、外拓剝削他文化的帝國主義、至極權的法西斯政權崛起。這看 在卡繆眼裡是:我們歐洲人覺得自己被賦予特殊使命,要占領一切,這是不知節制之表徵。歷來一味突顯理智的結果,就是一切要發展到極端,爭戰至死方休;這和 古希臘精神相反,急需調整。

而調整的方法,就是發揮地中海的精神:「Pensée de midi」──可貴的「南國精神」。

歡愉地迎接陽光、安適於簡約生活、崇尚自然、懂得節制。同時,活在當下,不要處心積慮地囤積物資唯恐明日匱乏;就是這種一心為明日囤積的想法,造成無限擴張的欲望;資本主義加上帝國主義的結果,就是去侵奪他人的財物領域,只為求自己明日足糧安心。

削減貪婪囤積的目的,才可能由內綻放出生命之美。

卡繆二十七歲時到巴黎,適逢二次世界大戰揭幕。那時的巴黎還未被德軍占領,尚有一絲安然自得的閒逸,文人藝術家仍在咖啡廳無慮地自由出入。回顧這兩位當時文 壇的巨擘,沙特和卡繆是1943年結識的,當時兩人各自在雜誌社、出版界活躍,後人喜將這兩人並談;但卡繆和沙特並不是雙璧,而是兩造。

1942 年,《異鄉人》( L’Étranger)和《薛西弗斯的神話》(Le Mythe de Sisyphe)兩部作品同年問世。卡繆的「荒謬」,這一核心概念,出自於此。《異鄉人》有卡夫卡的疏離和自囈,也有違悖普世定義及人渴望尋找「行為意 義」下的緊張矛盾。「薛西弗斯」的滾石,代表著人類背負著的命運,周而復始地重複,如希臘神話裡的薛西弗斯(Sisyphus),不斷推巨石上山坡又滾 下。這永無天日的折磨,重複著受不了的事,卡繆認為人想要在其中找到「存在」的意義,是徒勞無功的;只有微笑著接受它,才是最終辦法,也是卡繆面對荒謬的 態度。

只有反抗才能體現尊嚴 

卡繆的「荒謬」,事實上也反映了當時巴黎的生活境況。戰時匱乏,物資不足,讓日常生活變得艱辛磨人,這種「存在」,讓人感到無望不見明日;卡繆說:要在其中找到「存在」的意義,是徒勞無功的。敏感的讀者可以清楚地看出字中的隱喻,這是卡繆和沙特的「存在主義」的蓄意分歧!

卡 繆生平強調自己並非存在主義者,他和沙特的行徑,更是有所區分。德軍占領巴黎,卡繆投入《戰鬥報》(Combat)的反納粹地下刊物的行列,以筆代槍,對 法西斯撻伐(卡繆早年得肺結核,不適軍戎);沙特則和西蒙.波娃在鄉間騎著腳踏車,尋找反德地下作家(沙特以眼疾為由,退出戰火)。1947年的作品《鼠 疫》,寫的不是一個傳染病的故事,而是反映瘟疫如法西斯細菌,無處不有,只要時機恰當,就能蔓延發作;極權如鼠疫一樣,全民無能倖免。「鼠疫」可以是地下 反抗文學(Résistance),是對抗身心和道德敗壞的支點;同時也可以是對法西斯、納粹甚至對共產主義的抗爭。

《鼠疫》裡的荒謬,就是戰爭。

1951 年的《反抗者》(L’homme révolté),卡繆認為只有反抗才能體現人的尊嚴,看透荒謬之後的卡繆,和尼采一樣,並非消極地接受,而是要活在當下體驗一切,並斷然地超越反抗,決 絕地戰勝自己。對《異鄉人》中的「荒謬」,卡繆輕蔑之;而「Révolté」則是卡繆教人類投向未來的繩索,只有用力攀住,奮力拉起自己,才能尋得出路。

60 年代左派的知識分子,從反對法西斯政權而後投入對共產主義產生烏托邦式的好感。以沙特如此積極參與公眾事物的哲人,更是在這世界潮流下,大力左傾:反抗資 本主義的貪婪,批評外拓殖民剝削他者文化的帝國主義,擁護共產主義,成為當時法國左派鮮明的立場。卡繆宣揚「純粹的反抗」,警告無限制的經濟發展下會讓資 本家變成新的獨裁者;反對極度物欲膨脹下的人心失控,然後葬身在一片物質垃圾當中;反對史達林及革命的暴力,以及那種教條式的瘋狂。他對共產主義的立場:左派認為他太反動;右派認為他太開明。

與沙特徹底決裂

《反 抗者》最後一章回到「Pensée de midi」。此刻他的著眼點更大了,他理想中的政府應是:富有人性尊嚴的政策、不隸屬政府管轄的工聯社會主義、超乎國族界線的聯合國會;同時,強調歐洲的 未來,不應該是一個德國式樣版的歐洲──早在他1948年的《致德國友人書》(Lettres à un ami allemand)中,卡繆就點出了今天的局面(歐盟今以德國龍首是瞻);還進一步提出良方:含蓄、簡樸、陽光、海風、自然美、平衡與齊眼等高的平等,才 是實踐他理想國的經緯途徑。

這是卡繆的第三路線,和當時法國的左派知識分子的認知,有所差別。沙特自始至終並沒有離開過巴黎這個幾乎是量身裁製的舞台──當然也沒有所謂「雙文化」的歷練與糾葛。卡繆的話,卻是一個具有雙文化背景孕育下的人才擁有的視野。

《反抗者》是分歧之點,但最後和沙特徹底的決裂,肇因於一場筆戰。

當時的卡繆還不到四十歲,正值壯年,與太太和一對六歲雙胞胎住在巴黎一棟陽光射不進來的公寓。卡繆寫完《反抗者》之後,處於憂鬱狀態,加上肺結核的復發,在他陸續完成幾部大作之後,內在的生命能量可說耗盡。

《反 抗者》引起了眾多的爭議、評論。卡繆因內心脆弱像一頭受傷的動物,對任何文字上的風吹草動都不放過,一有對《反抗者》一書的批評,皆一一去函反駁。不厭其 煩且鉅細靡遺。他用一種半隱退的口吻,一律稱對方為編輯先生,然後展開十幾頁精心求疵的據理力爭。最後,信在《現代》(Les Temps modernes)雜誌,遇到了沙特。卡繆信裡的抬頭仍為「編輯先生」,但信封上署名卻是直指沙特。沙特的傲慢,在此展露無遺,他的回函用詞精采,布局老 練,刀刀入骨,命中核心;但這一切都包裝在修飾得十分得體的詞藻當中。

一開頭即:「我親愛的卡繆,我們之間的友誼一向沒那麼簡單;但是我會 懷念它的。」接著沙特筆鋒一轉,展開十二頁的清算;同時,也制定了往後五十年自己橫霸巴黎文化舞台的局勢。沙特按捺許久的文字巧銳盡出,且十分奏效,他不 只針對這本《反抗者》提出質疑;而是對卡繆整個人、整個哲學主張的存在提出質疑:「我對您那所謂可貴的『南國精神』實在無法苟同……同時,如果您的書在哲 學上只是顯露出基礎貧弱,不只是讓人看出您在思想上的訓練並不特別專業,而且理論上陳腔乏味……我想,我不敢推薦您看黑格爾的書,可能太傷神了;到底,我 和黑格爾之間的共通之處是:您是沒閱讀過我們的作品的。」

這些逶迤陰毒同時笑臉迎人的話,最後由一句判決式的宣告,致卡繆於死地:「您從時代變動所汲取到的文學養分,已經是海市蜃樓了。1944年那時,您是時代未來的尖端;1952年後,一切已屬過去式。」

卡繆後來活在一種內心疏離的狀態。即便1957年諾貝爾獎桂冠落在他身上,後人認為他是位優秀的作家,但不是個傑出的思想家。一直到1989年後,整個巴黎 才慢慢認同卡繆反對極權的左派思想;甚至,到今天,我認為他對返璞歸真的理念,提醒人類對經濟成長的迷思,和預言未來歐盟藍圖的構成,都比巴黎左派知識分 子當時一味盲目地擁護共產主義,來得正確。

卡繆1960年喪生在一次車禍當中。像一道南國強烈的陽光一樣,他直豎地射入陰冷的巴黎,耀眼、刺人;但後世為數不少的藝術家,都從那亮點中得到養分。●

讀了卡缪, 讓我立即想到了英國的左翼作家 George Orwell
認清後, 寫下
動物莊園 (Animal Farm), 1984》....批評共產主義的危險與導致的集權

肯尼斯‧克拉克——尋找文明 (未刪)

之前稍微提過藝術史家肯尼斯‧克拉克, 以下是我在《藝術收藏+設計》刊登的文章, 這兒, 貼出未經刪減的版本... 讀者, 希望你們也像我一樣, 喜愛這位為人間築起藝術橋樑的第一人....

二十世紀,在英國,產生了三位藝術史巨頭,他們是尼古拉斯佩夫斯納Nikolaus Pevsner1902-83)、恩斯特‧貢布里希Ernst Gombrich1909-2001)、與肯尼斯克拉克Kenneth Clark1903-1983特別介於19301970年之間,帶來了文化震撼,他們出版無數,不只在英國受歡迎,聲名也遠播國際,佩夫斯納的一系列英國建築物Buildings of Britain貢布里希的藝術的故事 The Story of Art、與克拉克1969的影片系列文明 Civilisation至今,還被廣泛地閱讀與欣賞,影響力仍不墜。其中克拉克最別具一格,他是藝術史家、美學家、博物館館長、策展人,也是作家、資助者、收藏家、電視廣播員、教育者,扮演角色之多,每個都是佼佼者,他利用多觸角又不失深度,介紹藝術給群眾,將原來沉睡的文化運作,經他一攪,藝術與文化的景象,整個騷動了起來

此刻,倫敦的泰德英國Tate Britain)熱騰騰地端出了一個豐盛的饗宴,連續三個月大展,擺的了幾百件藝術品,細細講述這位藝術巨人肯尼斯克拉克的一生,此展覽是肯尼斯克拉克——尋找文明」(Kenneth Clark – Looking for Civilisation

怎麼來講述他的一生?從年少到年老,約六十年,他一直沉浸在藝術裡,每個角色,他都努力追求巔峰,若要談他的生涯,那就得好好說他的養成他的品味他的著作、及他的收藏品。 

藝術養成 
肯尼斯克拉克25歲,出版了他第一本著作哥德式評論 The Gothic Review,也贏得極高評價28歲,擔任牛津大學阿須摩林博物館Ashmolean Museum)館長30歲,接掌倫敦國立美術館館長31歲,成為皇室收藏畫的鑒定人37歲,堂堂晉升達文西研究一流學者這般年輕,成就這般的高

他早期在牛津大學,主攻歷史,未在任何教育機構受過藝術史訓練,那麼,他的藝術才能怎麼養成的呢青少年時,他很幸運碰到兩位藝術界的頂尖人物,一是美國藝術史學家伯納德‧貝倫Bernard Berenson1865-1959,他專長文藝復興的藝術,教克拉克怎麼看古典大師的作品,又怎麼運用視覺記憶來下精確的判斷二是英國藝評家羅傑Roger Fry1866-1934,他懂古典,更以鼓吹法國現代藝術聞名,克拉克從他身上,挖掘了法國印象派與後印象派的知識,貝倫森與弗萊的影響,他古典與現代兼備,體悟到如何仰慕過去,又如何展望未來,他的藝術養成,說來,得歸功於這兩位恩人呢 

美麗的文字織者 
在藝術寫作方面,英國自約翰•羅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佩特Walter Pater,1839-1894)以來,表現最優的,莫過於克拉克除了哥德式評論,他還另外出版二十本書,包括 

《溫莎城堡國王收藏的達文西繪圖畫冊》 Catalogue of the Drawings by Leonardo da Vinci in the Collection of HM King at Windsor Castle1935)、 
《國立美術館館藏畫的一百個細節》 One Hundred Details from Pictures in the National Gallery,1938)、 
《達文西——記述他身為藝術家的發展 Leonardo da Vinci: An Account of his Development as an Artist19391952)、 
佛羅倫斯繪畫——十五世紀 Florentine Painting: the Fifteenth Century1945)、
《入藝術的風景》 Landscape into Art1949)、 
《皮耶羅德拉弗朗切斯卡》 Piero della Francesca,1951)、
《視覺片刻》 Moments of Vision1954)、 
裸藝術——探究完美形式 The Nude: a Study in Ideal Form1956)、 
注視畫 Looking at Pictures1960)、 
《今日拉斯金 Ruskin Today1964)、 
《林布蘭特與義大利文藝復興》 Rembrandt and the Italian Renaissance1966)、 
《溫莎城堡王收藏的達文西繪圖》 The Drawings by Leonardo da Vinci in the Collection of HM Queen at Windsor Castle1968-9)、 
文明——個人觀點 Civilisation: A Personal View1969)、 
布萊克與預言的藝術 Blake and Visionary Art1973)、 
《浪漫性的叛逆》 The Romantic Rebellion1973)、 
《木的另一部份——自畫像 Another Part of the Wood: A Self Portrait1974)、 
動物與人 Animals and Men1977)、 
另一半 The Other Half1977)、
 何謂傑作 What’s a Masterpiece?1979)、
女性之美 Feminine Beauty1980 

這些全成為上等的出版品。

他書寫過程,毫不機械化,完全源於對藝術家的特殊情感,他第二部自傳另一半,談到了1951年撰寫裸藝術——探究完美形式(他自認是最好的著作時的一個經驗 

我記得寫到魯本斯Rubens那段,我開始顫抖,發現自己必須得離開旅館房間,於是,我沿著海岸走。我從來沒宣稱自己是一位被啟發的作者,但我知道靈感是怎麼一回事,於我,身為評論家,更容易在其他人身上辨識靈感。 

他真正滲入藝術家們的內心世界,是一種全心全意的了解,知道什麼元素啟發了他們,知道什麼內涵感動了他們,而他呢將他的透知,用語言抒發出來,沒有美學直覺敏銳心思與觀察的人,是做不到的,然而,他辦到了 

克拉克的珍貴在於他寫作風格充滿了雄辯、修辭、趣味、啟發像一位美麗的文字織者,今天,當我們閱讀許多藝術史學者的文章,內容像行政人員、律師、會計寫出的那樣枯燥乏味,再反觀克拉克的文字不顯得彌足珍貴嗎 

品味走向 
擔任國立美術館館長十一年期間,他為館藏,添購不少好作品,像耶羅尼米斯博斯Hieronymus Bosh受嘲弄的基督“Christ Mocked”)、康斯特勃John Constable哈德利城堡油彩素描“Sketch for Hadleigh Castle”)、安格爾Ingres〈莫提西耶夫人〉“Madame Moitessier”)、竇加Degas〈梳髮〉“La Coiffure”)、普桑(Poussin〈金牛犢的崇拜〉“Adoration of the Golden Calf”)、弗拉安吉利科Fra Angelico〈有天使陪伴的聖母與聖子〉“Virgin and Child with Angel”)、林布蘭特瑪格麗莎吉爾肖像“Portrait of Margaretha de Geer”……等等

他私底下,自己也做收藏,特別於1955年,他買下肯特Kent一座中古世紀城堡Saltwood Castle,往後,更大量收藏,作品之多,包括塞尚(zannes〈黑堡〉“Le Château Noir”)、竇加〈小舞者〉“Little Dancer”)、羅丹(Rodin〈夏娃〉“Eve”)、蘇爾瓦蘭(Zurbarán〈一杯水與一朵玫瑰〉“A Cup of Water and a Rose”……,他非常喜愛塞尚,據說曾一個下午就買下他的60件作品,可見克拉克多迷塞尚啊對於當代英國藝術家,他也毫不吝惜,慷慨地掏腰包資助他們,也珍藏布鲁斯伯里群Bloomsbury Group)與尤斯頓路學派Euston Road School)的藝術家,還有亨利•摩爾Henry Moore1898-1986)、維克多•帕斯摩Victor Pasmore1908-98)、約翰•派伯爾John Piper1903-92)、格雷厄姆•薩瑟蘭Graham Sutherland1903-80……等人的創作

有關英國當代藝術,他的選擇是那些根植傳統又有現代性的創作,然而,面對那些極力摧毀傳統的藝術家,與支持馬克斯與女性主義流派的知識份子,他提出質疑,甚至暗示他們行為是野蠻,像超現實純抽像前衛派,他拒這類派別於千里之外。 

新浪漫派精神 
1939第二次世界戰爭爆發克拉克恐怕美術館遭到空襲,於是安排了館藏品大遷,送到威爾斯,暫時安放,同時,未來八年,當歐洲戰火綿延,他的國立美術館繼續運作,不斷舉辦音樂會每月一畫Picture of the Month……等等活動(當時的這些活動,到今天還延續一實施下去,人們到此聚集,藉藝術與文化感染,給彼此激勵,儼然,這兒變成了鼓舞人民士氣的中心,由於他的構思與安排,整個計畫非常順利,畫作也安然無恙,最後也贏得了英國人的讚嘆,也實現了英國不驚不慌的精神——「保持鎮靜,繼續下去Keep Calm and Carry On” 

克拉克也擔心戰亂會導致當代藝術的斷層,於是,他遊說政府支持藝術家,建立一個機構,讓他們為國家盡心盡力,做一些戰時宣傳偽裝術,進而提升士氣,就這樣,戰時藝術家顧問委員會War Artists’ Advisory Committee)設立下來克拉克則成為此委員會的主席,其實他這麼做,還有另一原因,避免他們到前線喪命,從這兒,我們看到他保護藝術家的心切,此委員會,聘用了37位全職藝術家100位短期簽約藝術家,另外,也購買其他264位藝術家的作品

他的推動,在戰時為英國做了很大貢獻這些被聘用的藝術家,深刻地記錄了戰爭的恐懼與慘狀,其中,最令人驚心動魄的是亨利•摩爾的一系列避難繪圖」(Shelter Drawings)、約翰•派伯爾刻畫的考文垂大教堂Coventry Cathedral空襲後的清晨格雷厄姆•薩瑟蘭描繪的戰時煤與石灰石礦場與炸彈攻擊後殘破景象克拉克的引領,戰時有了大量的創作,它們保持了一種新浪漫派」的特殊風格 

給群眾的福音 
195060年代,人們對電視傳播的看法,總跟低俗扯上關係,但克拉克打破了這樣成見,將藝術與電視結合,製作一些好的節目,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1960年代後期,運用最新的技術,製作延續12小時的十三輯影片《文明——個人觀點Civilisation: A Personal View,這如史詩一般的傑作,取代了過去的黑白片,正式進入彩色世界,這可是史上頭一遭的龐大系列性藝術節目。說來,克拉克是用影片將藝術品推廣給大眾的先鋒者
《文明》完全由克拉克撰寫與主持,採慢步調,用長程攝影取景,掺入個人的觀點,細細述說從中古世紀到現代的文明,涵蓋建築雕塑繪畫哲學音樂科學與工程領域。是他先設立了典範,漸漸地,不少藝術史家也跟進,除了出書,也製作電視節目,以分集,系統性的講術藝術與文化,最知名的有伯特休斯Robert Hughes1938-2012)、威德馬•詹姆斯福克斯(Waldemar Januszczak1954- )、西蒙沙瑪Simon Schama1945- )、溫蒂.貝克特修女Sister Wendy Beckett1930- )、詹姆•法可斯(James Fox)、安德魯格雷厄姆-狄克遜Andrew Graham-Dixon1960- )、阿拉斯塔爾蘇克Alastair Sooke1981- ……等人。 

克拉克來自上流社會,與皇室貴族密切交往,這樣的身份,並沒有阻擋他跟社會脫節,反而,他持有一個信仰,藝術不應屬於少數人,而是與一般人民分享,他渴望扮演好中間人的角色,利用新式的科技,加上他豐富的學識、好口才、與強說服力,成功地引領了群眾走入藝術的世界,如今,當我們檢視他所做的,再看看現在的藝術普遍性,這美好的「藝術平民化」理想不已經實現了嗎 

珍貴的藝術之書 
約翰•羅斯金曾說  

偉大的國家用三式抄本來記述——功績之書話語之書與藝術之書。這三書,沒有一書可以被了解,除非我們也讀另外兩書,而,真正值得信靠的是最後一書。 

克拉克在《文明》的第一開頭,節錄了這段話,表示他對羅斯金的這些字行,心有戚戚焉,他不但忠實地了解這三式抄本,最後,也為人間寫出了最好的藝術之書 

刊登《藝術收藏+設計》2014年七月 (82期), 這兒貼出未刪減的原文.....
為了紀念這位藝術史學家肯尼斯克拉克, 我又寫了另一篇<為人間築起的第一座藝術橋樑--藝術史學家肯尼斯克拉克>, 即將刊登於《歷史文物月刊》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