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8日 星期日

若另一半要喝酒, 就讓他(她)喝吧!

















我雖是一個不怎麼能喝酒的人
一喝 沾一些
就會醉
或許以前看父親喝酒  讓母親辛苦的為他忙碌
好一陣子
看人多喝點酒  醉了
心裏就起了一種清教徒的心理

這幾年
我慢慢改變這樣的想法

想想世間太多有趣 幽默的人
我仰慕的人  
都是酒鬼

最近  有一本新書
在談英國女王的母親  也就是皇太后
據說她是一位很有幽默感的女子
活著時 她比女王更受歡迎

90% gin + 10% tonic  ......

邱吉爾更別說了
一早起來就喝香檳酒  
白蘭地  威士忌酒...... 
每天都如此

想想希特勒  不沾酒
想想穆斯林的人   也不沾酒
結果呢?

現在
若你身邊的人是一位知性夠好  有判斷力的人
不要哰叨  
否則令人生厭

多喝一點酒  讓他(她)快樂
不是很好嗎?

2014年12月25日 星期四

平安夜


剛吃完晚餐,P看看眼前的鬧鐘,說:十點了。
我反應:怎麼了?
P:一百年前的今天,傳誦一句:「… 燈即將要熄滅了我們一生將再也看不到點亮的燈了。」此話道出了未來的淒涼。
我:你指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戰?
P:嗯!今年大家有一個默契,十點熄火,讓大不列顛島漆黑一片。
我:我這就去熄燈吧!

在那黑暗時刻,我們靜靜地看著一部黑白電影。

這發生在八月三號的晚上......



走一段路

還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父親每星期天總騎著腳踏車,載我到台北萬華的地下電影院看日劇,還記得黑板上的粉筆字,寫上了一周放映的劇名,進去,一坐下來,就有婦人端著香噴噴的熱茶與熱熱的毛巾,印象中,看了不少的戰爭片,在那禁忌的年代,外面的世界很苦悶,但在地下電影院內,一切是溫暖的....  從那時,開啟了我無止盡的電影之夢。

那晚,我與P看的是美國導演約瑟夫·羅西(Joseph Losey, 1909-84)拍的《國王與國家》(King and Country),這部電影改編作家詹姆士·郝德森(James Lansdale Hodson, 1891-1956)的一部小說《回到森林》(Return to the Wood),談第一次世界大戰一位逃兵審判的故事.... 

亞瑟(Arthur),是一名志願二等兵,在戰役中,他那一班的士兵全陣亡了,只有他活下來,莫名地,他決定「走一段路」,人一到倫敦,立即被軍事警察抓了起來,送回單位,面對軍事審判。

作家郝德森在二次大戰時擔任戰地記者,在前線,他記錄所見所聞,這些結集起來,日後成了一系列的書,包括《穿過黑夜》、《向早》、《破曉前》、《太陽裡的戰爭》、《大後方》、《而我竟喜歡美國》、與《海與陸》;至於小說,除了《回到森林》,還有另一部涉及出版自由的《晨星》(Morning Star)。從他的日記、報導、小說,我們可以嗅到他對時事的觀察敏銳,批判的思維,更守護言論自由,最主要,他對戰爭的某些現象提出了質疑。

說到兩次大戰,雖未經歷,但父親走過第二次大戰,還真的上過戰場,從小眼見他一直有擺脫不了的陰鬱,我隱約感覺到,那是一種曾經信仰的價值,被戰爭擊碎後染上的憂傷,從此,很難再恢復了,他好心不說,不影響我,但他怎麼知道,他的神秘,濃烈到,早滲入我的細胞了。移居英國後,時間一久,很自然,歐洲的文化與歷史在我身上內化,這是漸漸的,同時,這兒的人對大戰還保有甩不掉的思緒,那厚重的程度,剛好與承襲我父親陰鬱的濃度,同等同量,十幾年來,自己好像在跟歐洲一起跳著探戈舞。

今年正逢是第一次大戰爆發一百週年,多少英勇的故事,多少感人的故事,甚至多少愚蠢的故事,積存我心頭,然不知怎麼的,唉!又要責怪這兒冷颼颼的天氣了,好冷,冷的牙齒打顫,冷的耳朵疼痛,冷到穿透了骨髓,如此,竟然,臆想自己陷於一百年前的戰場上.... 

憶起《回到森林》(Return to the Wood)的情節,與《國王與國家》黑白與光影的移動,淋漓盡致地訴說大戰的窘境、殘酷與悲劇,此刻,一層陰霾撲來,我自語:如果我是那一位軍人,會怎麼辦呢?

我的讀者,或許你會說,戰爭是一個非常時期,碰到了逃兵,還有什麼好說的,槍斃!或許你會說,又沒殺人,也不是什麼滔天大罪,饒他一命吧!

在書(電影)裡,審判發生在天候極差、骯髒泥沼、老鼠竄行的戰壕與軍營,一位上校哈格里夫斯(Hargreaves)為亞瑟辯護,一開始不能諒解,慢慢也同情起來了,他說這位士兵離開軍隊,只是「走一段」,不是逃..... 結果,陪審團還是宣判有罪,將由行刑隊執行槍決。槍決時,行刑隊士兵們遵照命令,一起開槍,卻沒有一人願意對準亞瑟,亞瑟因槍聲過大,嚇著倒了下去,但沒死,最後,哈格里夫斯走向前,蹲了下來,用左輪手槍終結他的生命。

一個好好的年輕人這樣消失了,不就一場悲劇嗎!

若窺探心理層面,人為何志願從軍呢?有些可能因為沒有理想的工作,有些害怕被人冠上懦夫之名,有些可能是熱血澎湃,想為國家而戰,原因可能不一樣;然,一旦到了前線,國家觀念已成其次,最後,那戰鬥意志,全為了士兵之間的情誼,也就所謂誓死的兄弟連了。亞瑟飽受炮彈來襲之苦,患了彈震休克,又目睹打殺的血腥,更何況他那一班人全部喪生,那一瞬間,他失去了再戰的動力,想走一段路......
  
亞瑟遇到的,也可能發生在每個前線士兵的身上。  



父親說謊了

現在,大家都說這是一場愚蠢的戰爭。  
    
若問哪位詩人將一次大戰景況描繪最深刻、最一針見血?那莫過於魯德亞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1865-1936)(190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了,這一陣子,恰巧他的一本新書《一百首詩:舊與新》(100 Poems: Old and New)出版,裏面有一半是他膾炙人口的詩,另一半原以為遺失的詩稿,被意外地尋獲,是新挖掘的詩。當我細讀他的文字,發現他像個繁複的組合體,很難用簡單的詞彙定義他,儘管如此,他詩裡常顯露對平民的讚嘆與憐惜,還有那抗議制度的不合理與官僚作風。

對戰爭,內心混合愧疚、質疑、與同情的他,寫下了無數的詩文,其中,〈我兒傑克〉(“My Son Jack”)最貼近人心,此詩寫著:    


「你有我兒傑克的消息?」
非此潮。 
「你認為他何時回來?」
非隨此風吹,非此潮。

「有沒有人知道他的訊息?」
非此潮。
因東西沉下去了,很難浮游,
非隨此風吹,非此潮。

「噢!親愛的,我能找到什麼安慰?」
不是此潮,
也不是任一潮,
除了他沒有蒙羞自身之外——
甚至非隨那風吹,非那潮。

然後,你更要抬頭挺胸,
此潮,
與每一潮;
因他是你生的兒子,
而獻給了那風吹,那潮!


「傑克」何等人物呢?這名字代表每一位死去的士兵,年輕,無聲無息沒了。誰的錯呢?他在《戰爭墓誌銘》(Epitaphs of the War)說得好:


假如有人問,我們為什麼要死
告訴他們,因為我們父親撒謊了。


父親告訴小孩,這是一場聖戰,一場正義之戰,一場輕而易舉、快速解決的戰爭,幾個月內就能打完,回家跟家人團聚,一起過聖誕節......

然而,這是一個愚蠢的戰爭,鬆垮文明的戰爭,艱辛、殘酷的戰爭,延續了四年的戰爭,啊呀!父親撒了一個天大的謊言。 

想想,我是那位二等兵亞瑟,哼!我才不去上級那兒報備,因那是一個背叛我,背叛我那班兄弟,一個信用垮台的地方,怎能回去呢! 

多心痛,上一輩的人撒了謊,下一輩的人白白的犧牲!



釦子相扣

原來,承諾戰爭將在聖誕節前結束,熊熊戰火繼續蔓延,1914年的聖誕節,沿著西方戰線,在一些駐軍的壕溝,德英雙方的士兵們悖逆上級的命令,私底下,有一個不約而同的默契.....

那一天,冷風呼呼地吹,戰壕內蠢蠢欲動,有人開始點燈、架起聖誕樹,有人哼起平安夜,有人向敵軍喊話:「聖誕快樂!」不論使出哪一招,空氣一下震動了溫熱的分子,瞬間,彷彿融化了地上的冰雪,他們不再有仇敵,不再有殺意,只想走出戰壕,與幾公尺那一頭的士兵道聲祝福.....  

或許,只是奢望吧。 

最後,他們真的走出來了,先舉起手,越靠越近,彼此開始握手,拿相機拍照,炫耀女友的照片,交換煙草、巧克力、酒、雪茄、橘子、帽子、牛肉、麵包、餅乾、豬肉片、聖誕布丁....等等,把自己的名字與地址寫在明信片上遞給對方,還一塊打足球(講到這兒,想知道得分嗎?有兩場被記錄下來,英軍對德軍,一場三比二,一場四比一呢!)。

閱讀一封一封軍人們的書信,倒發現一封,一位名叫弗雷德里克‧希斯(Frederick W. Heath)寫給家人的,描繪聖誕節那日的情景,有一段興味的小細節:

血腥與和平、仇恨與兄弟情——可以說是戰爭最驚奇的矛盾...... 在那一剎那,我們已經不記得我們是敵人了...... 我們將外套上的釦子拆下來,跟德國皇家士兵交換 ….,像一輩子的朋友一樣。

拆下身上的「釦子」給對方做紀念,我心想,釦子又小、又輕、又不怎麼起眼,單單一顆,不好用,也不好保存;然而,一旦舊釦爬掉了,留下一個空缺,再由新扣補上,意義變得不凡,象徵情誼的緊緊相扣,不是嗎?難怪,軍人形容對方是「一輩子的朋友!」   

好個悖逆上級!換來的卻是一個打破仇恨藩籬的美麗故事...... 



燈熄了,再點

燈即將要熄滅了我們一生將再也看不到點亮的燈了

八月三日那天晚上,在黑暗的時刻,我隨著二等兵亞瑟經歷了第一次大戰的驚慌、困惑、無所適從、背叛、與死亡,同時,也是一種沈思,與淚的洗滌! 

寫到這裡,此刻,我一旁的收音機 Classical FM 傳來了一首「平安夜」:   


平安夜,聖善夜!
萬暗中,光華射,
……


是我今年聽到的第一首聖誕歌,多麼有遺世謐靜之感啊!  

十多年來,每個聖誕夜,我都會到附近的一座教堂,靜靜地坐在最後一排,望著蠟燭的亮光,一一遍灑,在這冷冽的季節,外面飄著雪,蕭蕭瑟瑟,但在教堂內,一切都是溫暖的....  今年,也將如往常一樣。
  
讀者,想跟你們說:「聖誕快樂!」













2014年12月24日 星期三

聖誕快樂!





十多年來,每個聖誕夜,都會到附近的一座教堂,靜靜地坐在最後一排,望著蠟燭的亮光.... 今年,也將如往常一樣。
想跟我遠方的朋友們說:「聖誕快樂!」
這是一首我喜愛的 O Holy Night!

2014年12月23日 星期二

僅要你




昨天在咖啡館聽到這首歌
讓我想到十二歲第一次聽到它的感覺
“僅要你”(Only You)
談的都是愛, 男女之愛
是英文流行歌  興起我對歐洲的幻想

這首歌的主唱人Alison Moyet
來自 Essex 
也是我之後
第一次出國到的地方

"Only You"

Looking from a window above
It's like a story of love
Can you hear me?
Came back only yesterday
I'm moving farther away
Want you near me

All I needed was the love you gave
All I needed for another day
And all I ever knew
Only you

Sometimes when I think of her name
When it's only a game
And I need you
Listen to the words that you say
It's getting harder to stay
When I see you

All I needed was the love you gave
All I needed for another day
And all I ever knew
Only you
All I needed was the love you gave
All I needed for another day
And all I ever knew
Only you

This is going to take a long time
And I wonder what's mine
Can't take no more (can't take no more)
Wonder if you'll understand
It's just the touch of your hand
Behind a closed door

All I needed was the love you gave
All I needed for another day
And all I ever knew
Only you

火熄了,再點 (聖誕快樂)

















Dear readers

Wish you Merry Christmas! This article is written specially for you!

Natalia 





剛吃完晚餐,藍藍看看眼前的鬧鐘,說:十點了。
我反應:怎麼了?
藍藍:剛好一百年前的今天,傳誦一句:「… 燈即將熄滅我們一生將再也看不到點亮的燈了。」此話道出了未來的淒涼。
我:你指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戰?
藍藍:嗯!今年大家有一個默契,十點熄火,讓大不列顛島漆黑一片。
我:熄火?整晚嗎?
藍藍:若不想,關窗戶也行..... 
我:不,我這就去熄燈!

整夜,暗摸摸的,我們靜靜地看著一部黑白電影。

這發生在八月三號的晚上......


與沉重共舞
還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父親常騎著腳踏車,載我到台北萬華的地下電影院看日劇,還記得入口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一周放映的劇名,進去,幾張桌子、沙發,一坐下來,就有婦人端上香噴噴的熱茶與熱熱的毛巾,在那禁忌的年代,外面的世界很苦悶,然,在地下電影院內,一切都是溫暖的...... 從那時,掀起了我無窮的電影之夢......

印象中,像秘密幫會一樣,在那裡,偷偷地,我看了不少戰爭片。

熄燈,暗摸摸的那晚,我看的是一部蘇裔的美國導演路易斯·麥耳史東(Lewis Milestone, 1895-1980)拍的《西線無戰事》(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那是由德國作家埃里希·瑪利亞·雷馬克(Erich Maria Remarque, 1898-1970)的同名小說改編過來的,談一位德國男孩,愛寫詩,創作力豐沛,敏感、熱情,又第一次大戰怎麼耗盡了他的青春......

這內容跟作家雷馬克自身的遭遇有關,戰爭爆發,他才十六歲,兩年後,被徵召入伍,到了前線作戰,一個多月內,就被榴霰彈襲擊,傷及了左腳、右肩、頸子,送到醫院療養,往後,創傷一直跟隨著他,為此,他拾筆寫小說,在報紙上連載,《西線無戰事》與《戰後》就是這樣結集成書的,之後,他繼續出版《三位戰友》、《愛你鄰人》、《凱旋門》、《生命火花》、《生死存亡的年代》、《黑色方監碑》、《上帝沒寵兒》、《里斯本之夜》、與《天堂的影子》。從他的小說,我們可以嗅到戰爭帶來的震撼,及灑下的陰影,猶如詩人艾略特(T. S. Eliot)(194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一首《荒原》(The Waste Land),除了荒涼,還是荒涼。

這名愛詩、敏感、又熱情的男孩名叫保羅(Paul),十八歲,因大學教授在課堂上,慫恿學生上戰場,受到這般激動,再加上父親的認同,他決定跟班上同學一起加入軍隊,不多久,派到了西線作戰,在那兒,一個接一個戰役,人們說的英勇情懷,他一點也不覺得,倒目睹很多很多,全是死亡交戰的夢魘。

書(電影)的開頭語:


這不是控訴,也不是告解,而是所有的探險中揭露最少,因為對於那些跟死亡面對面的人來說,不是探險,這兒只想說這一世代的人,他們既使真的逃離了那砲彈,最後還是被戰爭擊垮了。


啊!就是這種「擊垮」的情緒,一直侵擾著我。雖然我未經歷戰爭,但永遠不會忘記父親拳頭上那硬硬的疤痕,聽說是在金門一場戰役,打殺留下的;從小,眼見他有擺脫不了的陰鬱,隱約地感覺到,那是一種曾經信仰的價值,被戰爭擊碎後染上的憂傷,從此,很難恢復過來了,他總緘默,不想影響我,但他怎麼知道,他的神秘,已濃烈到,穿透了我的血液,在那兒滾啊滾。移居英國後,時間一久,很自然,歐洲的文化與歷史滲入我細胞,漸漸在我身上內化,同時,這兒的人對大戰依舊保有甩不掉的思緒,那厚重的程度,剛好與承襲我父親陰鬱的濃度,同等同量,十餘年來,自己好像在跟歐洲一起跳著探戈舞。

今年正逢第一次大戰爆發一百週年,多少慟的故事,存積我心頭,而我走在一個空無一人的廣場上,寒風颼颼吹,地面暈上了一層霜,唉!那冷冽荒蕪,好荒,不知怎麼的,荒得我恐懼驚慌,荒得我步步為營,荒得我飢腸轆轆,荒到我青春老去,如此,竟然,臆想自己陷在一百年前的戰場上....

記起《西線無戰事》情節,戰壕的幽閉空間、骯髒泥沼、老鼠竄行,砲火無情的襲擊,轟隆轟隆響,在這狀況下,士兵噩夢連連,每天跟死亡同睡、同吃、同生活,這還不夠,休假回家,發現家鄉一切一如往常,但自己的沈默,卻換來了別人的不諒解,曾經那麼深切、熟悉的愛,如今變得好陌生,好疏離,於是,又回到了前線。

也憶起電影的一幕幕,人物與光影的飄移,淋漓盡致地道出了大戰的荒謬、殘酷與悲劇,此刻,一份陰霾撲來,我自語:我若是保羅,還會回前線嗎?


震碎的青春
現在,大家都說這是一場錯誤的戰爭。 

保羅歸隊,回到戰場,眼見共患難的好友一個一個倒下去,全隕落了,他真的身心交瘁......。像這樣的心情,誰能說清呢?若問世上哪位詩人上過戰場,又最能一針見血的刻畫第一次大戰的景況呢?那莫過於英國詩人威爾弗雷德·歐文(Wilfred Owen1893-1918)了,大戰時,他擔任少尉,不小心跌入彈坑,又被炸到空中,也目睹打殺的血腥,精神受不了,患彈震休克之苦,原可以待在後方好好療養,但他還是選擇回到前線,戰爭結束前一個禮拜,當他要跨一條運河時,不幸被炸身亡了。

面對戰爭,震驚的他,寫下了許多詩文,其中,〈無知覺〉(“Insensibility”)讀來最貼切,第一段:   


快樂之人,然被屠之前
可讓他們血液冷流。
沒有憐憫獰笑
或在跟兄弟們補修的小徑上
讓他們腳疼痛。
前線凋零了
但他們是漸逝的士兵,不是花朵
詩人們淚流的愚弄:
人,填補空缺:
喪失,或許已打過
很久了,但無一兄弟。 


年輕男孩經這般折磨,熱情還能留下多少?就算活了下來,人也變得蒼老了,《西線無戰事》裡,保羅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我們不再年輕了,我們逃離自己,逃離了生命,我們都十八歲,正要開始愛生命、愛世界,但我們又必須要將它射得粉碎。


身心疲憊的保羅,無意識到自己曾有過敏感、熱情,也不記得寫詩的情懷了,麻木地待在前線,直到有一天......

在淹水的戰壕裡,他枯燥地等待,突然,在一個小洞外,他遇見了一隻美麗的蝴蝶,一瞬間,他愛美、愛生命的知覺點亮了起來,他笑了,好久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正彎腰,要伸手觸摸時,被敵軍瞄準,射了一槍,就這樣,一縷生命無聲無息的,沒了。

然,這是誰的錯呢?印度出生的小說家兼詩人魯德亞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1865-1936)也是190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他的詩,經常哀悼死去的士兵,也點出上級的無能與腐化。他在《戰爭墓誌銘》(Epitaphs of the War)的一首〈一般形式〉(“Common Form”)說得好:


假如有人問,我們為什麼要死
告訴他們,因為我們父親撒謊了。


《西線無戰事》裡的師長口沫橫飛,父親笑臉迎戰,長官的盲目策略,他們告訴小孩,這是一場聖戰,一場正義之戰,一場必要的戰爭,一場輕而易舉、幾個月內就能打完的戰爭,然後輕鬆地回家跟親友團聚,共度聖誕節......

然而,這是一場野蠻的戰爭,一場鬆垮信仰與道德的戰爭,一場殘酷、難打,持續了一千五百多個日子的戰爭,啊呀!父親撒了一個天大的謊言。 

父親撒了謊,小孩呢?知覺與青春瀕臨崩潰,甚至喪了命!


美麗的悖逆
男孩遭了背叛,為什麼還要歸隊?若窺探心理,從軍時,或許熱血澎湃,有一股為國家而戰的心情;但一到了前線,情況就不一樣了,哪來的國家觀念,最後,他們的戰鬥意志,仰賴的是士兵共患難的情誼,也就護守的兄弟連了。

我想,我若穿著保羅的軍鞋,為了我那一班兄弟,不管怎樣,誓死也會歸隊吧。 

明明說好很快結束的戰爭,砲火未熄,1914年的聖誕夜,沿著西線,雪掩蓋了整片,英德雙方一些駐軍的壕溝,有一團叛逆之火,在徐徐醞釀......

那晚,有人架起聖誕樹,有人掛著燈籠,有人齊唱敵軍的國歌,有人哼唱聖誕歌,有人向敵方喊話:「出來!到我們這兒來!」那一下子,溫熱之氣散播了開來,彷彿消解了仇恨,他們只想走出壕溝,與不遠那一頭的士兵噓寒問暖..... 

這時,一個悖逆上級的事件即將發生了......

他們先舉起手來,慢慢地探出頭,走了上來,再一步一步往前,越靠越近,最後,彼此在中間相會了,他們握手,彼此交語:「聖誕快樂!」拿出身上有的東西,像白蘭地酒、松子酒、雪茄、煙草、麵包、餅乾、肉片、巧克力、橘子、帽子......等等,送給對方當禮物,也交換簽名字樣,一起拍照,也有一塊兒打足球。

在我閱讀一封一封軍人們的書信,發現一封特別動人,是一位名叫弗雷德里克‧希斯(Frederick W. Heath)的英國士兵寫的,其中,一段是這樣的:


這時,我們沒有殺氣...... 我們將名字與地址寫在明信片上,遞給德國皇家士兵,他們也這麼做;我們也將外套上的釦子栽下來,跟他們交換......  還有聖誕布丁;我們一起聊天,坦誠了很多事,在這奇異的時刻,我發覺比一般戰時還要真誠。    


用「釦子」當聖誕禮物,哇,多有創意!那東西看似單薄,不好用,也不好珍藏,然而,若能補在另一件外套上,意義就不一樣了,試想舊釦拔掉了,留下一個空位,那小衣洞一定急切尋找鈕扣來扣,若縫上了新釦,不就象徵了情感的心繫相扣嗎!在這生死邊緣徘徊的「奇異時刻」,他們嚐到了人間最珍貴的「真誠」滋味!  

好個悖逆上級!換來的卻是一個打破仇恨藩籬的美麗故事......


記得多放感情!
熄燈,暗摸摸的那晚,我隨著德國男孩保羅經歷了大戰的困惑、驚悚、患難的友情、夢與希望的瀕臨破裂、與親吻死亡。此刻,想著戰壕外那一隻美麗的蝴蝶......

這引我回到了1988年的冬天,父親過世前的幾個月,我拉著小提琴,他在一旁聽,直到我把弓放下來,停了一會,他說了一句:

  
拉時,記得多放感情!  


多年來,我一直沒忘記這幾個字,如遺言般的敲擊。現在,突然警覺 —— 或許他的信仰價值被戰爭擊碎了,染上了憂傷,然而,他的感情還在,那汁液從沒被吸乾,始終溫熱的流著。    
寫到這裡,也半夜了,我在書房,一旁的收音機 Classical FM 傳來了一首「聖善夜」(O Holy Night):  


聖善夜!
……
希望在悸動
疲倦的世界重新感到歡樂
……


是我最喜愛的一首聖誕歌!這兒,爐火正熊熊地燒,我泡著一杯香噴噴的熱茶,想著父親的那句話,外面冷風呼呼地吹,然我的內心,一切都是溫暖的......


我只想說:「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