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在英國,產生了三位藝術史巨頭,他們是尼古拉斯‧佩夫斯納(Nikolaus Pevsner,1902-83)、恩斯特‧貢布里希(Ernst Gombrich,1909-2001)、與肯尼斯‧克拉克(Kenneth Clark,1903-1983),特別介於1930與1970年之間,帶來了文化震撼,他們出版無數,不只在英國受歡迎,聲名也遠播國際,像佩夫斯納的一系列《英國建築物》(Buildings of Britain)、貢布里希的《藝術的故事》 (The Story of Art)、與克拉克1969年的影片系列《文明》 (Civilisation),至今,還被廣泛地閱讀與欣賞,影響力仍不墜。其中,克拉克最別具一格,他是藝術史家、美學家、博物館館長、策展人,也是作家、資助者、收藏家、電視廣播員、教育者,扮演角色之多,每個都是佼佼者,他利用多觸角又不失深度,介紹藝術給群眾,將原來沉睡的文化運作,經他一攪,藝術與文化的景象,整個騷動了起來。
此刻,倫敦的泰德英國(Tate Britain)熱騰騰地端出了一個豐盛的饗宴,連續三個月大展,擺的了幾百件藝術品,細細講述這位藝術巨人肯尼斯‧克拉克的一生,此展覽是「肯尼斯‧克拉克——尋找文明」(Kenneth Clark – Looking for Civilisation)。
怎麼來講述他的一生?從年少到年老,約六十年,他一直沉浸在藝術裡,每個角色,他都努力追求巔峰,若要談他的生涯,那就得好好說他的養成、他的品味、他的著作、及他的收藏品。
藝術養成
肯尼斯‧克拉克,25歲,出版了他第一本著作《哥德式評論》 (The Gothic Review),也贏得極高評價;28歲,擔任牛津大學阿須摩林博物館(Ashmolean Museum)館長;30歲,接掌倫敦國立美術館館長;31歲,成為皇室收藏畫的鑒定人;37歲,堂堂晉升達文西研究一流學者。這般年輕,成就這般的高。
他早期在牛津大學,主攻歷史,未在任何教育機構受過藝術史訓練,那麼,他的藝術才能怎麼養成的呢?青少年時,他很幸運碰到兩位藝術界的頂尖人物,一是美國藝術史學家伯納德‧貝倫森(Bernard Berenson,1865-1959),他專長文藝復興的藝術,教克拉克怎麼看古典大師的作品,又怎麼運用視覺記憶來下精確的判斷;二是英國藝評家羅傑‧弗萊(Roger Fry,1866-1934),他懂古典,更以鼓吹法國現代藝術聞名,克拉克從他身上,挖掘了法國印象派與後印象派的知識,因貝倫森與弗萊的影響,他古典與現代兼備,體悟到如何仰慕過去,又如何展望未來,他的藝術養成,說來,得歸功於這兩位恩人呢!
美麗的文字織者
在藝術寫作方面,英國自約翰•羅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與沃爾特•佩特(Walter Pater,1839-1894)以來,表現最優的,莫過於克拉克,除了《哥德式評論》,他還另外出版二十本書,包括:
《溫莎城堡國王收藏的達文西繪圖畫冊》 (Catalogue of the Drawings by Leonardo da Vinci in the Collection of HM King at Windsor Castle,1935)、
他早期在牛津大學,主攻歷史,未在任何教育機構受過藝術史訓練,那麼,他的藝術才能怎麼養成的呢?青少年時,他很幸運碰到兩位藝術界的頂尖人物,一是美國藝術史學家伯納德‧貝倫森(Bernard Berenson,1865-1959),他專長文藝復興的藝術,教克拉克怎麼看古典大師的作品,又怎麼運用視覺記憶來下精確的判斷;二是英國藝評家羅傑‧弗萊(Roger Fry,1866-1934),他懂古典,更以鼓吹法國現代藝術聞名,克拉克從他身上,挖掘了法國印象派與後印象派的知識,因貝倫森與弗萊的影響,他古典與現代兼備,體悟到如何仰慕過去,又如何展望未來,他的藝術養成,說來,得歸功於這兩位恩人呢!
美麗的文字織者
在藝術寫作方面,英國自約翰•羅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與沃爾特•佩特(Walter Pater,1839-1894)以來,表現最優的,莫過於克拉克,除了《哥德式評論》,他還另外出版二十本書,包括:
《溫莎城堡國王收藏的達文西繪圖畫冊》 (Catalogue of the Drawings by Leonardo da Vinci in the Collection of HM King at Windsor Castle,1935)、
《國立美術館館藏畫的一百個細節》 (One Hundred Details from Pictures in the National
Gallery,1938)、
《達文西——記述他身為藝術家的發展》 (Leonardo da Vinci: An Account of his Development as an Artist,1939,1952)、
《佛羅倫斯繪畫——十五世紀》 (Florentine Painting: the Fifteenth Century,1945)、
《入藝術的風景》 (Landscape into Art,1949)、
《皮耶羅•德拉•弗朗切斯卡》 (Piero
della Francesca,1951)、
《視覺片刻》 (Moments of Vision,1954)、
《裸藝術——探究完美形式》 (The Nude: a Study in
Ideal Form,1956)、
《注視畫》 (Looking at Pictures,1960)、
《今日拉斯金》 (Ruskin Today,1964)、
《林布蘭特與義大利文藝復興》 (Rembrandt and the Italian Renaissance,1966)、
《溫莎城堡女王收藏的達文西繪圖》 (The Drawings by Leonardo
da Vinci in the Collection of HM Queen at Windsor Castle,1968-9)、
《文明——個人觀點》 (Civilisation: A Personal
View,1969)、
《布萊克與預言的藝術》 (Blake and Visionary Art,1973)、
《浪漫性的叛逆》 (The Romantic Rebellion,1973)、
《木的另一部份——自畫像》 (Another Part of the Wood:
A Self Portrait,1974)、
《動物與人》 (Animals and Men,1977)、
《另一半》 (The Other Half,1977)、
《何謂傑作?》 (What’s a Masterpiece?,1979)、
與《女性之美》 (Feminine Beauty,1980)
這些全成為上等的出版品。
他書寫過程,毫不機械化,完全源於對藝術家的特殊情感,在他第二部自傳《另一半》,談到了1951年撰寫《裸藝術——探究完美形式》(他自認是最好的著作)時的一個經驗:
我記得寫到魯本斯(Rubens)那段,我開始顫抖,發現自己必須得離開旅館房間,於是,我沿著海岸走。我從來沒宣稱自己是一位被啟發的作者,但我知道靈感是怎麼一回事,於我,身為評論家,更容易在其他人身上辨識靈感。
他真正滲入藝術家們的內心世界,是一種全心全意的了解,知道什麼元素啟發了他們,知道什麼內涵感動了他們,而他呢?將他的透知,用語言抒發出來,沒有美學直覺、敏銳心思、與觀察的人,是做不到的,然而,他辦到了。
克拉克的珍貴在於他寫作風格,充滿了雄辯、修辭、趣味、啟發,像一位美麗的文字織者,今天,當我們閱讀許多藝術史學者的文章,內容像行政人員、律師、會計寫出的那樣枯燥乏味,再反觀克拉克的文字,不顯得彌足珍貴嗎!
品味走向
這些全成為上等的出版品。
他書寫過程,毫不機械化,完全源於對藝術家的特殊情感,在他第二部自傳《另一半》,談到了1951年撰寫《裸藝術——探究完美形式》(他自認是最好的著作)時的一個經驗:
我記得寫到魯本斯(Rubens)那段,我開始顫抖,發現自己必須得離開旅館房間,於是,我沿著海岸走。我從來沒宣稱自己是一位被啟發的作者,但我知道靈感是怎麼一回事,於我,身為評論家,更容易在其他人身上辨識靈感。
他真正滲入藝術家們的內心世界,是一種全心全意的了解,知道什麼元素啟發了他們,知道什麼內涵感動了他們,而他呢?將他的透知,用語言抒發出來,沒有美學直覺、敏銳心思、與觀察的人,是做不到的,然而,他辦到了。
克拉克的珍貴在於他寫作風格,充滿了雄辯、修辭、趣味、啟發,像一位美麗的文字織者,今天,當我們閱讀許多藝術史學者的文章,內容像行政人員、律師、會計寫出的那樣枯燥乏味,再反觀克拉克的文字,不顯得彌足珍貴嗎!
品味走向
擔任國立美術館館長十一年期間,他為館藏,添購不少好作品,像耶羅尼米斯‧博斯(Hieronymus Bosh)的〈受嘲弄的基督〉(“Christ Mocked”)、約翰‧康斯特勃(John Constable)的〈哈德利城堡油彩素描〉(“Sketch for Hadleigh Castle”)、安格爾(Ingres)的〈莫提西耶夫人〉(“Madame Moitessier”)、竇加(Degas)的〈梳髮〉(“La Coiffure”)、普桑(Poussin)的〈金牛犢的崇拜〉(“Adoration of the Golden Calf”)、弗拉‧安吉利科(Fra Angelico)的〈有天使陪伴的聖母與聖子〉(“Virgin and
Child with Angel”)、林布蘭特的〈瑪格麗莎‧德‧吉爾肖像〉(“Portrait of Margaretha de Geer”)……等等。
他私底下,自己也做收藏,特別於1955年,他買下肯特(Kent)一座中古世紀城堡(Saltwood Castle),往後,更大量收藏,作品之多,包括塞尚(Cézannes)的〈黑堡〉(“Le Château Noir”)、竇加的〈小舞者〉(“Little Dancer”)、羅丹(Rodin)的〈夏娃〉(“Eve”)、蘇爾瓦蘭(Zurbarán)的〈一杯水與一朵玫瑰〉(“A Cup of Water and a Rose”)……,他非常喜愛塞尚,據說曾一個下午就買下他的60件作品,可見克拉克多迷塞尚啊!對於當代英國藝術家,他也毫不吝惜,慷慨地掏腰包資助他們,也珍藏布鲁斯伯里群(Bloomsbury Group)與尤斯頓路學派(Euston Road School)的藝術家,還有亨利•摩爾(Henry Moore,1898-1986)、維克多•帕斯摩(Victor Pasmore,1908-98)、約翰•派伯爾(John Piper,1903-92)、格雷厄姆•薩瑟蘭(Graham Sutherland,1903-80)……等人的創作。
有關英國當代藝術,他的選擇是那些根植傳統又有現代性的創作,然而,面對那些極力摧毀傳統的藝術家,與支持馬克斯與女性主義流派的知識份子,他提出質疑,甚至暗示他們行為是「野蠻」,像超現實、純抽像、前衛派,他拒這類派別於千里之外。
新浪漫派精神
1939年第二次世界戰爭爆發,克拉克恐怕美術館遭到空襲,於是安排了館藏品大遷移,送到威爾斯,暫時安放,同時,未來八年,當歐洲戰火綿延,他的國立美術館繼續運作,不斷舉辦音樂會、每月一畫(Picture of the Month)……等等活動(當時的這些活動,到今天還延續),一實施下去,人們到此聚集,藉藝術與文化感染,給彼此激勵,儼然,這兒變成了鼓舞人民士氣的中心,由於他的構思與安排,整個計畫非常順利,畫作也安然無恙,最後也贏得了英國人的讚嘆,也實現了英國不驚不慌的精神——「保持鎮靜,繼續下去」(“Keep Calm and Carry On”)。
他私底下,自己也做收藏,特別於1955年,他買下肯特(Kent)一座中古世紀城堡(Saltwood Castle),往後,更大量收藏,作品之多,包括塞尚(Cézannes)的〈黑堡〉(“Le Château Noir”)、竇加的〈小舞者〉(“Little Dancer”)、羅丹(Rodin)的〈夏娃〉(“Eve”)、蘇爾瓦蘭(Zurbarán)的〈一杯水與一朵玫瑰〉(“A Cup of Water and a Rose”)……,他非常喜愛塞尚,據說曾一個下午就買下他的60件作品,可見克拉克多迷塞尚啊!對於當代英國藝術家,他也毫不吝惜,慷慨地掏腰包資助他們,也珍藏布鲁斯伯里群(Bloomsbury Group)與尤斯頓路學派(Euston Road School)的藝術家,還有亨利•摩爾(Henry Moore,1898-1986)、維克多•帕斯摩(Victor Pasmore,1908-98)、約翰•派伯爾(John Piper,1903-92)、格雷厄姆•薩瑟蘭(Graham Sutherland,1903-80)……等人的創作。
有關英國當代藝術,他的選擇是那些根植傳統又有現代性的創作,然而,面對那些極力摧毀傳統的藝術家,與支持馬克斯與女性主義流派的知識份子,他提出質疑,甚至暗示他們行為是「野蠻」,像超現實、純抽像、前衛派,他拒這類派別於千里之外。
新浪漫派精神
1939年第二次世界戰爭爆發,克拉克恐怕美術館遭到空襲,於是安排了館藏品大遷移,送到威爾斯,暫時安放,同時,未來八年,當歐洲戰火綿延,他的國立美術館繼續運作,不斷舉辦音樂會、每月一畫(Picture of the Month)……等等活動(當時的這些活動,到今天還延續),一實施下去,人們到此聚集,藉藝術與文化感染,給彼此激勵,儼然,這兒變成了鼓舞人民士氣的中心,由於他的構思與安排,整個計畫非常順利,畫作也安然無恙,最後也贏得了英國人的讚嘆,也實現了英國不驚不慌的精神——「保持鎮靜,繼續下去」(“Keep Calm and Carry On”)。
克拉克也擔心戰亂會導致當代藝術的斷層,於是,他遊說政府支持藝術家,建立一個機構,讓他們為國家盡心盡力,做一些戰時宣傳、偽裝術,進而提升士氣,就這樣,「戰時藝術家顧問委員會」(War Artists’ Advisory Committee)設立下來,克拉克則成為此委員會的主席,其實他這麼做,還有另一原因,避免他們到前線喪命,從這兒,我們看到他保護藝術家的心切,此委員會,聘用了37位全職藝術家、100位短期簽約藝術家,另外,也購買其他264位藝術家的作品。
他的推動,在戰時為英國做了很大貢獻。這些被聘用的藝術家,深刻地記錄了戰爭的恐懼與慘狀,其中,最令人驚心動魄的是亨利•摩爾畫的一系列「避難繪圖」(Shelter Drawings)、約翰•派伯爾刻畫的考文垂大教堂(Coventry Cathedral)空襲後的清晨、與格雷厄姆•薩瑟蘭描繪的戰時煤與石灰石礦場與炸彈攻擊後殘破景象。因克拉克的引領,戰時有了大量的創作,它們保持了一種「新浪漫派」的特殊風格。
給群眾的福音
1950、60年代,人們對電視傳播的看法,總跟低俗扯上關係,但克拉克打破了這樣成見,將藝術與電視結合,製作一些好的節目,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1960年代後期,運用最新的技術,製作延續12小時的十三輯影片《文明——個人觀點》(Civilisation: A Personal
View),這如史詩一般的傑作,取代了過去的黑白片,正式進入彩色世界,這可是史上頭一遭的龐大系列性藝術節目。說來,克拉克是用影片將藝術品推廣給大眾的先鋒者!
《文明》完全由克拉克撰寫與主持,採慢步調,用長程攝影取景,掺入個人的觀點,細細述說從中古世紀到現代的文明,涵蓋建築、雕塑、繪畫、哲學、詩、音樂、科學與工程領域。是他先設立了典範,漸漸地,不少藝術史家也跟進,除了出書,也製作電視節目,以分集,系統性的講術藝術與文化,最知名的有羅伯特•休斯(Robert Hughes,1938-2012)、威德馬•詹姆斯福克斯(Waldemar Januszczak,1954- )、西蒙•沙瑪(Simon Schama,1945- )、溫蒂.貝克特修女(Sister Wendy Beckett,1930- )、詹姆•法可斯(James Fox)、安德魯•格雷厄姆-狄克遜(Andrew Graham-Dixon,1960- )、阿拉斯塔爾•蘇克(Alastair Sooke,1981- )……等人。
克拉克來自上流社會,與皇室貴族密切交往,這樣的身份,並沒有阻擋他跟社會脫節,反而,他持有一個信仰,藝術不應屬於少數人,而是與一般人民分享,他渴望扮演好中間人的角色,利用新式的科技,加上他豐富的學識、好口才、與強說服力,成功地引領了群眾走入藝術的世界,如今,當我們檢視他所做的,再看看現在的藝術普遍性,這美好的「藝術平民化」理想不已經實現了嗎!
珍貴的藝術之書
約翰•羅斯金曾說:
偉大的國家用三式抄本來記述——功績之書、話語之書、與藝術之書。這三書,沒有一書可以被了解,除非我們也讀另外兩書,而,真正值得信靠的是最後一書。
克拉克在《文明》的第一開頭,節錄了這段話,表示他對羅斯金的這些字行,心有戚戚焉,他不但忠實地了解這三式抄本,最後,也為人間寫出了最好的「藝術之書」。
刊登《藝術收藏+設計》2014年七月 (82期), 這兒貼出未刪減的原文.....
克拉克來自上流社會,與皇室貴族密切交往,這樣的身份,並沒有阻擋他跟社會脫節,反而,他持有一個信仰,藝術不應屬於少數人,而是與一般人民分享,他渴望扮演好中間人的角色,利用新式的科技,加上他豐富的學識、好口才、與強說服力,成功地引領了群眾走入藝術的世界,如今,當我們檢視他所做的,再看看現在的藝術普遍性,這美好的「藝術平民化」理想不已經實現了嗎!
珍貴的藝術之書
約翰•羅斯金曾說:
偉大的國家用三式抄本來記述——功績之書、話語之書、與藝術之書。這三書,沒有一書可以被了解,除非我們也讀另外兩書,而,真正值得信靠的是最後一書。
克拉克在《文明》的第一開頭,節錄了這段話,表示他對羅斯金的這些字行,心有戚戚焉,他不但忠實地了解這三式抄本,最後,也為人間寫出了最好的「藝術之書」。
刊登《藝術收藏+設計》2014年七月 (82期), 這兒貼出未刪減的原文.....
為了紀念這位藝術史學家肯尼斯‧克拉克, 我又寫了另一篇<為人間築起的第一座藝術橋樑--藝術史學家肯尼斯‧克拉克>, 即將刊登於《歷史文物月刊》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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