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18日 星期四

從他凝視的玻璃之眼,拭去了我的淚

以下是我之前為詩人濟慈(John Keats)與畫家塞弗恩Joseph Severn)寫的故事標題為從他凝視的玻璃之眼,拭去了我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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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他看醫生的臉,去發現他還可活多久──他說:「我死後的生命將延續多長?」──那面容是在我們能承受的極限之外,他極度明亮的眼睛,與那可憐、蒼白的臉,不屬於塵世啊!

這是英國畫家塞弗恩1821年待在羅馬時,寫信給一位友人,描述身邊病人臨終的模樣。

話說,詩人濟慈患有肺結核,情況到了1820年時仍不見好轉,眼看冬天即將來臨,醫生與友人建議他到溫暖的地方,好好的修養,大家湊足了錢,最後登上了瑪麗亞˙克勞瑟(Maria Crowther號船,直達義大利,在那兒,他期待恢復元氣與健康,沒想到是一趟……

突然來襲時
雖說,這趟旅行,一群詩友講著講著想陪他過去,然到最後,沒一人成行,只有一名畫家塞弗恩,比濟慈大兩歲,兩人雖不熟,他倒很仰慕詩人的才氣,剛榮獲皇家藝術學院的獎學金,供他到國外畫畫三年1820年九月,他們同行,一路上,沉默較多,在船上,才發掘濟慈的病情嚴重,對他,如襲來的炸彈一樣,既突然,衝擊又強又大,遇到這棘手的問題,他該怎麼辦?

他並沒逃。

十一月,抵達了羅馬,兩人落居一間公寓,若往外看,可望向巴洛克雕塑家貝爾尼尼(Giovanni Lorenzo Bernini)一件知名作品〈破船噴泉〉(Fontana della Barcaccia),它立在寓所前的廣場上,對他們來說,是美的,如夢一般。然而,沒想到,一住下來,濟慈就臥病在床,塞弗恩每天讀書給他聽,一本接一本,念完了,趕快再去採購新書,繼續下去,也說笑話取悅他、幫他煮飯、請醫生、生火、掃地,整理床.... 等等,扮演著小丑、佣人與護士的角色,再也無法專心畫畫,就這樣,渡過了一百個日子。趁濟慈睡著時,他打起了精神,寫信給友人,一邊落淚,一邊描述詩人的點點滴滴。

心的洗滌
詩人是每況愈下,逐漸的,只剩下一只殘骸,在那兒苟延殘喘,一想到逝去的胞弟,一看到陌生人的臉,一打開友人的信件,一聽到鼓舞的話語或宗教信仰,他再也無法忍受,他纖細與脆弱的心,讓他沒辦法承擔多餘的,為此,塞弗恩說:

噢!每個狀況,他都在哀慟,我嘗試去冷卻他燒熱的額頭,直到我每條血管顫抖為止。 

塞弗恩直問一個如此有才氣的人,怎麼背負這麼多的災難、煩憂,還有那現實殘酷的打擊呢!沉重到那枯槁的身子,已被壓的不成人形了,眼前,他目睹的是一顆破碎的心,與早已潰散的精氣了,濟慈跟他說:

我是悲慘的殘骸!最後那卑微的,連每個無賴或蠢人該有的慰藉,在我最終時刻,否定了我,為什麼?噢!我以最慈善的心對待每個人,但為什麼會這樣,我無法了解……

然而,望著深愛他的塞弗恩,詩人

在你靜靜的面容下,我看到 無窮的扭曲與搏鬥 你不知道你在讀什麼? 你為我忍受的,比我能擁有你的還多….現在,什麼困擾著你呢?發生了什麼事呢?

塞弗恩陷入了希望與絕望的兩難,一直纏繞、糾結,但絕不讓詩人察覺出一絲的悲傷與愁緒,但濟慈已透視到了,那瞞不過他為此,他得要有耐心,更要堅強才行,的眼裡,旁邊的奄奄一息,不再是病人了,眼前的動容,讓塞弗恩蹦出一句:他是我的醫生

他知道自己正在照顧一位世上擁有最高貴感情與純淨的靈魂,是一個為文學殉難的美男子,望著那張乾瘦的臉龐,眼中卻散發出那深邃、閃動,與希望的靈光!於是,塞弗恩說

從他那凝視的玻璃之眼,拭去了我的淚。

說到這裡,不知有多少夜晚,我讀著這些書信,好幾次,得停下來,實在難繼續下去,因為傷痛,但,彷彿濟慈走到我前面,輕輕的、柔柔的、溫溫的吹了一口氣,最後,如救贖般,在我的心裡洗滌了一回。

閃耀的兩顆雙星
25歲的濟慈悄然離世後,詩人雪萊完成一本詩集《阿多尼》(Adonais)來悼念這位親密的友人,序言中,他感謝塞弗恩在詩人走到生命盡頭時的全心全意、呵護與奉獻。

塞弗恩又多活了將近一甲子,成為一名人人稱羨的畫家與外交官,但對他而言,這長壽是瑣碎、不足為道的,因,他總認為照顧濟慈的三個月,才是他人生最光耀的時刻,臨終前,他要求葬在濟慈的旁邊,兩個墓碑,一個刻著畫盤(代表繪畫),另一個雕有豎琴(代表詩),雙雙立在一ㄎ,就如在藝術與文學的天空上,高掛的兩顆閃耀的星星,肩並著肩,不是嗎?

在那句「從他那凝視的玻璃之眼,拭去了我的淚」,在那圖像中,我目賭了兩個美麗的靈魂,在冬季的羅馬,為彼此漂蕩的心生了一把火,從此,一直燃著,到現在,還巨烈的燒著,其實,那是人間的動容之最啊!這火將永不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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