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31日 星期日

稻田的情愫

達拉斯康位在阿爾與亞威農之間,梵谷經常扛起畫架,拿著顏料,夾著畫板,到附近的小村莊探索,南法的風景給予他一個全新的刺激與靈感,他說:

這裡讓我驚奇,作畫之所以變得更吸引人那是因為空氣的清晰… 在這鄉下,我看見地平線有一層模糊的灰,甚至在遠方的距離,線的輪廓也很分明,它的形狀清楚地界分開來,這個部份給予人一種空氣與空間的概念。

無論垂直或水平線條,及區塊的形狀,層次都十分的鮮明,這是梵谷在此的感受,他也將這印象移到畫布上,〈往達拉斯康路上的藝術家〉就是他所說的清新與鮮豔。

在這張自畫像裡,金黃稻田一片接一片,甚至梵谷腋下的畫板也被染成黃色,關於此,他解釋:
 
我在畫布上的耕耘,就如同農夫們在田裡工作一樣。
 
對他而言,稻(麥)田與畫布簡直合而為一。

他的鮮黃,從太陽吸取,再又從麥田中找到同樣的情愫。

2010年1月30日 星期六

友誼的鏡像

當梵谷提議想與其他藝術家交換自畫像時,查爾斯˙拉佛爾是第一個舉雙手贊成的畫家,高更與伯納德之後也做了響應,當梵谷收到三人的畫像之後,他最滿意拉佛爾的作品。

當時拉佛爾還在阿凡橋工作,梵谷欣喜的說:

拉佛爾作的自畫像實在棒極了… 它用筆很大膽,看起來出色,它是一件在人們辦識才氣之前就能抓住人心的作品。

因此梵谷畫下一張自畫像,右下端寫下友人的名字「給拉佛爾」,然後託高更拿給拉佛爾,但高更卻直接交給西歐。

在這張梵谷的〈自畫像:給拉佛爾〉,我們看到他的頭髮留長了不少,還故意將它梳的高高的,他身穿的黃色外衣跟之前的藍衣相比,看起來很不一樣,的確在形象上改變了許多,背後的淡綠像似室外的風景,若跟拉佛爾的那一張相比,有一種鏡像的感覺,或許梵谷畫這張的時候,意識到用象徵性的顏色來代表某種景象,有意跟友人的畫法做類比。
 
從此,我們察覺到他與拉佛爾關係是和諧的,梵谷很感謝當他提出新點子時,這位友人很熱心加入,並迅速做了回應呢!

2010年1月29日 星期五

關於梵谷的迷思/對日本的臆想


在梵谷不少畫作裡,我們能看到日本浮世繪的影響,不過他捉摸的日本文化是怎麼一回事呢?

自1885年,梵谷開始大量收藏日本畫印刷品,此習慣一直延續到巴黎及阿爾時期,渴望將日本美學注入到他的血液。他愛上那鮮豔的顏色、簡單的線條,與戲劇化的組合。

他多想到日本去經驗個中滋味,然而基於年紀與財務的考量,他無法成行;儘管如此,始終沒有放棄對日本的幻想。

在一封寫給好友伯納德(Emile Bernard, 1868-1941)的信,他談起:

……以寧靜的氣氛與愉悅的顏色的效果而言,這裡就如日本一樣的美麗。

水形成一片亮麗綠寶石的斑駁,風景中豐盈的藍,就像我們在日本印刷品中看到的重皺紋之織物……假如日本人在他們的國家沒什麼進展,那倒沒關係,重點是這藝術正在法國延續下去。

梵谷似乎懷有一種將日本文化發揚光大的使命。

他曾經建議其他藝術家們用「交換自畫像」作知性交流,說此想法來自於日本,然而日本並沒這傳統,其實梵谷本人才是這觀念的創建者啊!說來他對日本的印象,大多源於對異國文化的臆想。

不過我認為精準與否並不重要,因為人對事物的理解,往往從獲取的資訊中消化後,再作額外的臆想、猜測與判斷。藉由幻想,梵谷創造了一個新的觀點與美學,這才是藝術家最吸引人的特質,不是嗎?

【聯合報副刊 2010/01/29 】

2010年1月28日 星期四

母子深情


梵谷完成〈和尚的自畫像〉之後,緊接著,又拿起一張黑白照片,準備用油彩畫他久違的媽媽,在作畫當時,他說道:

我正在畫一張母親的肖像,因為她的黑白照片很困擾我。 噢! 肖像作品可以從照片或畫的樣子衍生出來,我總希望能在肖像上作一個巨大的革新。

黑白照片在梵谷的眼裡成了一個無深度,無靈魂的東西,當他將相片轉移到畫布上,顏色是他最主要的考慮點,他添加很多的綠與紅棕,讓母親的臉顯得明亮,甚至散發一種靈光的感覺,藉由玩弄色彩的技巧,他傳達了對母親永恆的記憶。


有趣的是,若拿這張母親的肖像畫與〈和尚的自畫像〉作比較,我們看到之間的類似性,包括:綠綠的背景、紅棕色的衣服、臉的角度、視覺的走向…等等,梵谷為什麼要這麼作呢?

梵谷的母親曾跟裘說,她認為所有孩子當中,梵谷長的最健壯,最魁梧,突出的眉骨與眼神也最像她。 隱約地透露她內心最疼愛的就是梵谷,梵谷也應該了解這個狀況。

這張〈和尚的自畫像〉暗示一份難以言喻的母子情節。

2010年1月27日 星期三

灰燼的意象


為了在黃屋建立一家南方畫室,梵谷已積極的完成許多作品,接下來,他有一個構想,那就是跟其他藝術家們交換自畫像。

1888年9月,高更說要來,但遲遲未到,梵谷在焦慮之下,要求高更作一幅自畫像以作交換,就這情況下,他自己也畫了一張〈和尚的自畫像〉。

在給高更的一封信裡,梵谷記載這張剛完成的肖像:

我完成一張自畫像,所有都是灰燼的顏色,灰燼的灰是在淡淡的孔雀石底色上由孔雀石綠與菊色調合而成,衣服是紅棕色,整個看來很和諧,然而在此,我誇張了的性格,首先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名單純的和尚,正在膜拜永恆的佛陀。

根據以上的敘述,「和尚」是他想給友人的印象。

梵谷將頭髮與鬍鬚剪的很短,不同於以往,這時我們可以觀察到他藉由剪去髮絲體現重新做人的模樣,另一方面他也在想傳達「灰燼」的意象,彷彿訴說世間一切都是空虛,最後猶如塵土。

2010年1月26日 星期二

自殺是脆弱的表現嗎?


人說自殺是脆弱的表現,我們該如何看待梵谷的死亡呢?

法國劇作家安東尼‧亞陶(Antoin Artaud,1896-1948)在1947年出版了一本劇作《梵谷,因社會逼迫而自殺的人》,裡面寫著:

他一生用強烈的能量與決心來尋找自己,不會在瘋癲或害怕不成功時刻自殺,相反地,他發現了他是誰,他是什麼。 但是… 生命陷入僵局之際,強烈地衝至高潮,彷彿太陽重擊一般,一個想法出現,那就是沒辦法繼續走下去。

這段文字將藝術家的處境,與為何自殺的心態描繪的很好。

梵谷的自殺是在絕望之際,而非軟弱之時,他盡可能突破僵局,把一生的燦爛與極限活出來,從世俗的一切貪婪、邪惡、耽溺…中覺醒,然後再昇華....

其實,他所留下來的是對生命的尊重啊!

所以,他的自殺絕非懦夫之舉。

2010年1月25日 星期一

紅酒的溫暖? 還是血的刺痛?


若仔細觀看梵谷的眼睛,會發現眼緣與眼角溢滿了赤紅。 紅,對他來說代表什麼呢? 可以是熱血奔騰的情感,如紅酒一樣的溫暖; 但有時候也可以是血流的刺痛。 藝評家安娜˙投特羅婁曾將梵谷的眼睛譬喻成波特萊爾在《惡之華》的開場白:「你們,虛偽的讀者,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 他眼裡的「真誠」,直盯著我們這一群「虛偽」的觀眾,眼睛的充紅象徵血的意象,那赤紅勾起了你我的羞愧之情與同情之心,很自然的,我們會落下淚來,不是嗎?

2010年1月24日 星期日

前後的改變


1888年初,羅浮宮正好有一個自畫像特展,共呈列104張,裡面有普桑、林布蘭特、夏丹、雅克-路易˙大衛、庫爾貝、德拉克洛瓦...等人的自我肖像,梵谷看了之後,回去就畫了〈自畫像:無帽,手拿畫筆與調色板,站在畫架前〉,這是他在巴黎作的最後一張自畫像。

此為一件他最常被拿來討論的自畫像,根據裘的描述,在所有畫像中,這張最像梵谷。

若我們把它拿來跟巴黎畫的第一張自畫像(1886年)相比,會驚奇地發現梵谷這兩年的改變....


同樣是畫架擺在前,一手拿著沾有油彩的畫板與畫筆,但,1888年梵谷已經融入了印象派、點描風、蒙地伽利、日本版畫、阿凡橋派、及前人們的典範…等等因子,在巴黎他如一只海棉,盡可能學習,大量的吸收,從色彩的表現上,他確實進步了。

2010年1月23日 星期六

衝突, 再和諧



約1886年的春末,梵谷開始認識許多巴黎頂尖的藝術家,他們經常互訪工作室,交換畫作,一起在酒吧聊天談藝術,也遇到不少知名的藝術商與藝評家,根據西歐的記載,梵谷那時候有很多朋友,無論在生活與繪畫上都有很大的進展,這使得在旁的親人振奮無比。
當時梵谷把焦點放在花朵,風景,與靜物上,盡量在顏色上作大膽的實驗,對於色彩,他描述:

在繪畫裡,有某種無限的東西…. 能充分的表現一個人的情感,多麼讓人愉悅啊! 在隱藏的和諧或對比顏色上,它們本身通常不情願結合在一起,而且人們也拿它們沒辦法。

談到顏色,梵谷視「他們」為生命之物,就連描述他都用擬人化的方式。針對色和諧與對比的議題,他興奮的說:

我已作了一系列的色彩實驗的畫,簡單的花朵,紅色罌粟花,藍色穀物花朵,白色與玫瑰色的薔薇,黃色的菊花 —— 尋找藍與橘,紅與綠,黃與紫蘿蘭,去產生協調,使極端的野蠻看起來較和諧,我嘗試使用強烈的顏色,絕不會去製作無生氣的和諧。

梵谷喜歡玩弄顏料,但絕不為了平淡而和諧,他摒棄無生氣的東西,要想找的元素是經過強烈衝突與爭鬥後所產生的協調,這是他很重要的一項美學觀。

2010年1月22日 星期五

只因愛人


〈食蕃薯的人〉畫完後,梵谷宣佈將以作肖像畫維生,一來從畫人的過程,他找到一種擁抱人物的熱情,二來他處的19世紀後半,攝影成了一股流行風,他對此現象抨擊的厲害,在一封給妹妹薇仁蜜娜的信,他表明:

這些攝影肖像比我們用畫的更容易退色,用筆畫肖像才能真正體現對人類的愛或尊敬。

的確,他認為肖像畫可穿透靈魂,是相機無法達到的境界。 他特別關心被社會遺忘的人群,為此,他以愛、同情、敬重的態度,用長時間的凝視,將他們的臉、身體、與姿態一一描繪下來,最後賦予某種永恆的,象徵性的特質。

他抓到未來的志向,對人那般的專注,賜予人無窮的愛,他說:

我愛。 假如我沒有活著,別人也沒有活著,我如何感覺到這神秘性的東西呢? —— 愛。 …我越想,越覺得世上沒有一樣東西能跟愛人相比,這才是真正的藝術啊!

梵谷想接觸人群,畫人群,但卻被不理不睬,越如此內心就越孤獨,最後只好畫自己,然而珍貴的是他始終保有那一顆愛人的心,一直扛著這不滅的愛,伴隨他走到生命的終點。

2010年1月21日 星期四

關於梵谷的迷思/為什麼是耳朵?


1888年聖誕節前夕,黃屋發生了一樁割耳悲劇。然而梵谷為什麼要選擇耳朵自殘呢?

英國藝術權威馬丁.蓋佛德幾年前著有一本《黃屋》,書中揭露割耳應該跟當時倫敦的兇殺案有關。自1888年八月起「開膛手傑克」用恐怖的手段殺害好幾名妓女,有的還割掉耳朵,這消息轟動全歐洲,相信梵谷應有所聽聞。

另一個解讀的線索便是宗教信仰。梵谷自己當過傳教士,不但對《聖經》倒背如流,更一五一十履行耶穌的教導。

恰巧《新約》有一段耳朵的典故:當耶穌在花園被羅馬士兵逮捕時,在一片慌亂的現場,徒弟彼得砍去猶太祭司僕人的耳朵,耶穌目睹此景,便將它接回去,傷口立即癒合。

同時,耶穌曾將紅酒與麵包比喻成他的血與身體,也說天父派他到凡間受苦,在嘗盡身體的疲憊之後,他上十字架做了最後的犧牲。

梵谷曾深愛過一名妓女,名叫西恩,他為她創作了一件令人動容的〈悲痛〉。分手之後,梵谷一直惦記著她,只要遇到妓女,就對這群落難者抱以無限的關懷。

耳朵、妓女與宗教的串聯不僅可詮釋藝術家的人生,也能打破割耳的迷思。他追隨耶穌的腳步,願意用身體的苦來救眾生,當他聽到倫敦殘殺妓女的消息,產生了悲憫之心,於是割下耳垂送給娼妓,整個過程猶如宗教儀式,表現的是「人間悲苦的救贖」!
【聯合報副刊 2010/01/21】

2010年1月20日 星期三

林布蘭特 & 梵谷的自畫像


若說林布蘭特代表荷蘭的古典傳統,那麼梵谷象徵的就是荷蘭的現代主義,他們倆擅長自畫像,也都經歷孤獨,苦悶,與悲慘,留給人間卻是彌足珍貴的熱情,然而,林布蘭特用42年的歲月(21歲到63歲)畫下90多幅的自畫像,除了表現獨立的性格之外,也記錄他從成長,輝煌,到隕落的一生,刻畫的不僅是個人的故事,更體現了一種人類的共同命運。
至於梵谷呢? 他的情形卻大不相同,他只用生命最後的短短5年(32歲至37歲)來創作40多幅自畫像,呈現的並非生涯的進展或演化,而是生命的狂熱與緊度的最高極限,無論在藝術表現、美學實驗、或坎坷與逆轉的昇華,在他身上找到的高潮與悲劇是史上前所未有的。

2010年1月19日 星期二

向林布蘭特學習


1886年春天,梵谷實現了到巴黎的願望,期待新的環境能給予他知性上的撞擊,並有助於掙脫桎俈,抵達這藝術之都沒多久,他畫了一張〈自畫像:戴帽,畫架在前,手握畫比與調色盤〉。

在這張自畫像,他一手握住畫具,畫盤上沾有少許的朱紅、奶白、黃的顏料,與周圍的整個陰暗色調相較起來,形成對比。因1941年一場大火,這幅畫很可惜被燻得黑黑的,造成左上角的顏料脫落,儘管如此,臉部的光與影,還明顯的留下來,這讓我立即聯想到古典畫家林布蘭特在23歲時畫的〈年輕男子的自畫像〉,一束光源從他身後照過來,他以背光的姿態刻畫自己,他的右臉頰、鼻尖、耳端、與白領同時沾上這微光的照射,在光影對比與陰影層次上,處理的極為恰到好處,使鼻子與額頭之間,產生濃烈的神秘氛圍,我們若專注這兩張自畫像,會發現描繪方式簡直一模一樣。


另外,若拿梵谷的這張來跟林布蘭特的另一張1660年的自畫像作比較,那類似的陰鬱色調,倆人都站在畫架前,拿著沾顏料的畫板,這些都証明瞭梵谷深受林布蘭特的影響。



2010年1月18日 星期一

內心的寫照


在創作〈食蕃薯的人〉期間,梵谷特別關注西班牙畫家維拉斯蓋茲(Diego Velazquez,1599-1660),並將他的作品跟自己的做一番比較,而我曾經將〈食蕃薯的人〉右側構圖跟維拉斯蓋茲的畫相較一下,發現靈感應該來自於久遠前的〈煎蛋的女人〉。  

若想看詳細分析, 請前往: (http://www.haodoo.net/?M=fang&P=17)

在〈煎蛋的女人〉中,那一身黑衣白衫的男童,扮演著扶助貧窮婦女的角色,有一張世故的臉龐,他過度的成熟,隱喻的就是畫家本人,維拉斯蓋茲將自己較年輕的形像放進畫裡,邀請我們跟他站在一起,目睹這些平凡人的偉大; 至於〈食蕃薯的人〉,在我看來咖啡的男子就是梵谷本人的寫照。

當時32歲的他算還年輕,但從同期的照片來看,卻把自己弄得蒼老無比,他坦承:

我是一個30歲的男人,前額有皺紋,臉上也有線條,看起來彷彿已經是40歲的人了。

從這段誠實的表述,我們可以瞭解他對自己的狀況心知肚明,無論在身體或心理上都有過度老成的跡象,正如〈食蕃薯的人〉的討咖啡男子一樣。


隔一年梵谷到安特衛普(Antwerp)藝術學院,在那兒待上三個月接受素描的訓練,一共畫下兩張自我肖像的速寫,若拿它們來跟這位討咖啡的男子做比較,會發現在帽子樣式、3/4角度臉龐、批上大外套…等等的關鍵點上很類似。 另外,他在〈食蕃薯的人〉的位置與姿態都說明不屬於這一家人,當老婆婆倒了四杯咖啡,並沒有把這名男子算進來,所以他儼然是一個外人,就像他自己的處境一樣,受家庭、社會、友人的摒棄,是一位徹頭徹尾的「局外人」啊!

梵谷以隱喻的方式將自己的形像帶進畫裡,一來傳達他急切擁抱愛與溫暖的欲望,二來邀請我們跟他站在一起,用謙卑的態度與尊敬的目光看待這一群貧困的人。

2010年1月15日 星期五

蒙地伽利的傳人


在巴黎時,梵谷最仰慕的藝術家就是蒙地伽利(Adolphe-Joseph-Thomas Monticelli,1824-86),1886年6月底,這位畫家突然過逝,梵谷整個夏天都在模擬他的繪畫技法,特別是使用明亮的色調,大膽的作風,與厚塗顏料的技巧上; 同時,梵谷也在出版第一本蒙地伽利的專輯書冊上,幫了不少的忙。

說到蒙地伽利,在印象派一詞發明之前,他早就創立了印象派的畫風,他可以算是這派別的先師,他的藝術品味及創意被當時的社會摒棄,這點跟梵谷的情形很像,梵谷誇獎他不但是一個「優秀的畫家」與「邏輯的色彩家」,他還說:

    我有時候認為我真的在跟隨那個人。

其實,梵谷所追隨的並非當代的印象派畫家,而是這位了不起的先師,若說梵谷是蒙地伽利的藝術傳子,一點都不為過啊!

2010年1月9日 星期六

梵谷的自畫像


梵谷模擬米勒的作品,創作了許多農夫畫,他更鍾愛「播種者」的主題,為此畫下好幾個版本,詩人阿爾伯特˙奥里埃(G. Albert Aurier,1865-1892)作一個很精湛的詮釋:


〈播種者〉描繪一名敬畏但又令人不安的播種者,他的性情質樸,有野性發光的前額,遠遠的看,倒像畫家本人,其造型、姿態、與勞苦的模樣都讓文生˙梵谷沉迷不已,他時常畫此形象,而且一畫再畫,有時天空中出現發紅的落日,有時在酷熱的中午佈滿金粉 —— 各式播種者都在他的腦子旋轉,他像一名凡人,一名救世主,及一名真理的播種者來到這世上,讓我們在衰退的藝術中,在低能的和工業的社會中,能重新活過,我們如何能夠用沒有「成見」的態度來觀看〈播種者〉呢?

這段話暗示〈播種者〉就是梵谷的自畫像,他常在自畫像裡摸索,一畫再畫,不僅觀看自己的外表與內在,也藉此思考自己創立的美學,更追尋人生的信念,他在世上扮演什麼角色呢? 奥里埃說的好,——「凡人」、「救世主」、與「真理的播種者」。

2010年1月8日 星期五

梵谷的弟媳: 努力奔波的身影


幾個月前,我讀到梵谷的姪子為母親(裘)寫的小傳,提到她曾寫一封信給友人,裡面談到梵谷,內容是這樣:

自從西歐生病之後,梵谷的書信在我的生命裡佔據一個龐大的空間。拿著一包信件回來,我在我與西歐共屬的家渡過第一個寂寞的晚上,我想一定能在信裡找到他,在經歷那些痛苦的日子,一晚接一晚,它們成了我的安慰,原本我急切尋找的人是西歐,而非文生。然而,在吸吮每個字,在吞食每個細節時,我不僅用我的心來閱讀信,更用我的整個靈魂,它們始終保存在那兒,我讀了,再重讀,直到梵谷的人清楚地出現在我面前,想像我那一刻回到荷蘭的經驗,終於明白那位藝術家的寂寞,他的偉大與高尚的精神,想到人們對文生與他作品的冷漠,你能想像我有多失望,有時很傷痛,我記得去年,文生過逝的那個晚上,很晚了,但我還是走出去,那時風吹雨打,眼前的一切如此漆黑,我看見四處家家燈火通明,人們圍聚桌前,而我感到十分淒涼,第一次我才明瞭梵谷一定經歷過這樣的感受,當每個人將背轉向他,他感覺到「這個地球沒有一個可留的地方…」。 說這些,我希望你能了解文生在我生命裡的影響,是他幫助我容納生命,因為他,我可以跟自己和解,「風和日麗」——這是他們兄弟倆最喜歡的字彙,他們都認為最高的境界就是如此,而我也已經找到了,自從那個冬天,當我孤單一人,我沒有不快樂,「雖然悲苦,但總是歡欣的」——這是文生所表達的,現在,我可以了解那個意思了。
(註: 文生指的是梵谷)

當裘認識西歐的那刻,就感受她未來的幸福隨時可能會被摧毀,因為西歐無時無刻不在掛念梵谷,藝術家不穩的情緒更嚴重影響到西歐的生活,裘對梵谷的敵意是可以理解的,沒什麼好驚訝。

她對梵谷的了解是自他離開人間那一刻開始,她接到西歐的電報,孤獨一人,她初次嚐到那份蒼涼; 接下來,西歐生病後,她在一封接一封信,細細咀嚼梵谷的話語,才明白藝術家的高貴情操,及這對兄弟的摯愛,所以她下定決心將餘生投注在推廣梵谷的畫作、辦展覽、翻譯書信、作註解、寫傳。

她從一開始的懷疑,到之後的心同感受,以致全心的奉獻,說來是一個遽變的過程,然而,梵谷生前的默默無聞,到死後的聲名大噪,如今又成了眾人擁抱的對象,同樣的,轉變如此劇烈,中間的關鍵是什麼呢?

了解。

我們了解他的成長背景,了解他當過藝術經紀人、老師、傳教士、書店職員,卻以畫家為傲,我們也了解他如何被親友鄙視,如何被社會遺棄,受凌虐的程度實在難以想像,最後當我們目睹他的畫作,所有疑慮都一一消除了,一切都因我們的「了解」而感動,不是嗎?

其實裘起先就像一般觀眾,不過藉由她深入的了解,再將感動傳給別人,因她在背後的推波助瀾,梵谷的聲名才漸漸傳開。

許多人因梵谷的作品與話語而感動,在鼓舞之餘,我們又怎能忘記裘努力奔波的身影呢!

2010年1月7日 星期四

關於梵谷的迷思/梵谷的藝術知己

若問世間誰最了解梵谷的藝術,一般人會聯想到弟弟西歐,雖然梵谷堅信他們兄弟情,但說到藝術的理解,他偶爾也會發出怨言。


不久前,我意外的找到詩人阿爾伯特.奧里埃(G. Albert Aurier, 1865-1892)寫的一篇〈孤獨一人:文生.梵谷〉,刊登在1890年元月《Mercure de France》雜誌;仔細閱讀後,發現他對梵谷美學的深透了解真令人驚嘆,梵谷也曾讀過,大力誇獎,並寫信給他表示滿意呢!

當時推崇梵谷的專家還不少,但他只對奧里埃的評論情有獨鍾。

由於文章篇幅很長,在此我揀選其中兩段,當談到「太陽」,詩人說:

文生喜愛將太陽盤面掛在天空中,亮麗的閃耀,同時對其他類似的太陽之物,譬如像植物、星星、燦爛的向日葵,他不知疲倦,很瘋狂地、重複地一直畫,這代表:他用曖昧的或光榮的心態立下巨碑,來崇拜太陽。

梵谷畫的星星與向日葵原來是太陽的另一種變形,全因他愛上暖暖的陽光使然。
 
提到抖動的「樹」,詩人說:

被扭曲的戰鬥巨人,它們多節與威嚇的手臂,它們綠色、濃密與長長的鬚髮以悲慘的姿態在那兒搖晃,宣告頑強的力量,肌肉組織顯得自豪,熱血澎湃的氣勢,都說明那永恆的姿態,挑戰襲來的颶風、閃電與脅迫的自然。

奧里埃的妙語如珠,細膩的觀察與了解,在梵谷的眼中,他是唯一的藝術知己。
【聯合報副刊 2010/0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