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倫敦的泰德英國(Tate Britain)熱騰騰地端出了一個豐盛的饗宴,連續三個月大展,擺的了幾百件藝術品,細細講述這位藝術巨人肯尼斯‧克拉克的一生,此展覽是「肯尼斯‧克拉克——尋找文明」(Kenneth Clark – Looking for Civilisation)。
怎麼來講述他的一生?從年少到年老,約六十年,他一直沉浸在藝術裡,每個角色,他都努力追求巔峰,若要談他的生涯,那就得好好說他的養成、他的品味、他的著作、及他的收藏品。
藝術養成
他早期在牛津大學,主攻歷史,未在任何教育機構受過藝術史訓練,那麼,他的藝術才能怎麼養成的呢?青少年時,他很幸運碰到兩位藝術界的頂尖人物,一是美國藝術史學家伯納德‧貝倫森(Bernard Berenson,1865-1959),他專長文藝復興的藝術,教克拉克怎麼看古典大師的作品,又怎麼運用視覺記憶來下精確的判斷;二是英國藝評家羅傑‧弗萊(Roger Fry,1866-1934),他懂古典,更以鼓吹法國現代藝術聞名,克拉克從他身上,挖掘了法國印象派與後印象派的知識,因貝倫森與弗萊的影響,他古典與現代兼備,體悟到如何仰慕過去,又如何展望未來,他的藝術養成,說來,得歸功於這兩位恩人呢!
美麗的文字織者
在藝術寫作方面,英國自約翰•羅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與沃爾特•佩特(Walter Pater,1839-1894)以來,表現最優的,莫過於克拉克,除了《哥德式評論》,他還另外出版二十本書,包括:
《溫莎城堡國王收藏的達文西繪圖畫冊》 (Catalogue of the Drawings by Leonardo da Vinci in the Collection of HM King at Windsor Castle,1935)、
這些全成為上等的出版品。
他書寫過程,毫不機械化,完全源於對藝術家的特殊情感,在他第二部自傳《另一半》,談到了1951年撰寫《裸藝術——探究完美形式》(他自認是最好的著作)時的一個經驗:
我記得寫到魯本斯(Rubens)那段,我開始顫抖,發現自己必須得離開旅館房間,於是,我沿著海岸走。我從來沒宣稱自己是一位被啟發的作者,但我知道靈感是怎麼一回事,於我,身為評論家,更容易在其他人身上辨識靈感。
他真正滲入藝術家們的內心世界,是一種全心全意的了解,知道什麼元素啟發了他們,知道什麼內涵感動了他們,而他呢?將他的透知,用語言抒發出來,沒有美學直覺、敏銳心思、與觀察的人,是做不到的,然而,他辦到了。
克拉克的珍貴在於他寫作風格,充滿了雄辯、修辭、趣味、啟發,像一位美麗的文字織者,今天,當我們閱讀許多藝術史學者的文章,內容像行政人員、律師、會計寫出的那樣枯燥乏味,再反觀克拉克的文字,不顯得彌足珍貴嗎!
品味走向
他私底下,自己也做收藏,特別於1955年,他買下肯特(Kent)一座中古世紀城堡(Saltwood Castle),往後,更大量收藏,作品之多,包括塞尚(Cézannes)的〈黑堡〉(“Le Château Noir”)、竇加的〈小舞者〉(“Little Dancer”)、羅丹(Rodin)的〈夏娃〉(“Eve”)、蘇爾瓦蘭(Zurbarán)的〈一杯水與一朵玫瑰〉(“A Cup of Water and a Rose”)……,他非常喜愛塞尚,據說曾一個下午就買下他的60件作品,可見克拉克多迷塞尚啊!對於當代英國藝術家,他也毫不吝惜,慷慨地掏腰包資助他們,也珍藏布鲁斯伯里群(Bloomsbury Group)與尤斯頓路學派(Euston Road School)的藝術家,還有亨利•摩爾(Henry Moore,1898-1986)、維克多•帕斯摩(Victor Pasmore,1908-98)、約翰•派伯爾(John Piper,1903-92)、格雷厄姆•薩瑟蘭(Graham Sutherland,1903-80)……等人的創作。
有關英國當代藝術,他的選擇是那些根植傳統又有現代性的創作,然而,面對那些極力摧毀傳統的藝術家,與支持馬克斯與女性主義流派的知識份子,他提出質疑,甚至暗示他們行為是「野蠻」,像超現實、純抽像、前衛派,他拒這類派別於千里之外。
新浪漫派精神
1939年第二次世界戰爭爆發,克拉克恐怕美術館遭到空襲,於是安排了館藏品大遷移,送到威爾斯,暫時安放,同時,未來八年,當歐洲戰火綿延,他的國立美術館繼續運作,不斷舉辦音樂會、每月一畫(Picture of the Month)……等等活動(當時的這些活動,到今天還延續),一實施下去,人們到此聚集,藉藝術與文化感染,給彼此激勵,儼然,這兒變成了鼓舞人民士氣的中心,由於他的構思與安排,整個計畫非常順利,畫作也安然無恙,最後也贏得了英國人的讚嘆,也實現了英國不驚不慌的精神——「保持鎮靜,繼續下去」(“Keep Calm and Carry On”)。
克拉克也擔心戰亂會導致當代藝術的斷層,於是,他遊說政府支持藝術家,建立一個機構,讓他們為國家盡心盡力,做一些戰時宣傳、偽裝術,進而提升士氣,就這樣,「戰時藝術家顧問委員會」(War Artists’ Advisory Committee)設立下來,克拉克則成為此委員會的主席,其實他這麼做,還有另一原因,避免他們到前線喪命,從這兒,我們看到他保護藝術家的心切,此委員會,聘用了37位全職藝術家、100位短期簽約藝術家,另外,也購買其他264位藝術家的作品。
他的推動,在戰時為英國做了很大貢獻。這些被聘用的藝術家,深刻地記錄了戰爭的恐懼與慘狀,其中,最令人驚心動魄的是亨利•摩爾畫的一系列「避難繪圖」(Shelter Drawings)、約翰•派伯爾刻畫的考文垂大教堂(Coventry Cathedral)空襲後的清晨、與格雷厄姆•薩瑟蘭描繪的戰時煤與石灰石礦場與炸彈攻擊後殘破景象。因克拉克的引領,戰時有了大量的創作,它們保持了一種「新浪漫派」的特殊風格。
給群眾的福音
克拉克來自上流社會,與皇室貴族密切交往,這樣的身份,並沒有阻擋他跟社會脫節,反而,他持有一個信仰,藝術不應屬於少數人,而是與一般人民分享,他渴望扮演好中間人的角色,利用新式的科技,加上他豐富的學識、好口才、與強說服力,成功地引領了群眾走入藝術的世界,如今,當我們檢視他所做的,再看看現在的藝術普遍性,這美好的「藝術平民化」理想不已經實現了嗎!
珍貴的藝術之書
約翰•羅斯金曾說:
偉大的國家用三式抄本來記述——功績之書、話語之書、與藝術之書。這三書,沒有一書可以被了解,除非我們也讀另外兩書,而,真正值得信靠的是最後一書。
克拉克在《文明》的第一開頭,節錄了這段話,表示他對羅斯金的這些字行,心有戚戚焉,他不但忠實地了解這三式抄本,最後,也為人間寫出了最好的「藝術之書」。
刊登《藝術收藏+設計》2014年七月 (82期), 這兒貼出未刪減的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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