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6日 星期四
從羅斯科的悲劇出走
梁靜的【黑空系列】
近來,看著畫家梁靜的作品,想著他在歷史與美學上的位置,是抽象,是從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畫家馬克˙羅斯科那兒出走.... 在談話之間,他似乎也能同意我的說法....
梁靜曾經崇尚馬克˙羅斯科,然他在精神層面上超越了他,作品不像羅斯科那樣的悲劇,反而,打開一扇窗,引發各種可能性.....
這是我之前為馬克˙羅斯科的黑色系列寫的文章....
方秀雲 (Natalia S. Y. Fang)
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 1903-70)的作品展, 此展覽把焦點放在藝術家的晚年, 從1958年承接西格拉姆大樓(Seagram Building)四季(Four Seasons)餐廳的委託, 直到他自殺身亡的那一刻, 整整12年的歲月, 他的作品基本上是在同樣用簽名形式作不斷的變化與重覆o 他說:
假如一件事值得做一次, 那麼就值得一做再做 — 偵測它, 深探它, 不斷重覆它, 最後讓大眾看見它的精彩o
當然他的作風絕不是一層不變,
應該說在重覆當中求取變化o
與神對抗的結果
羅斯科出生芬斯克(Dvinsk),
來自於一個猶太家庭, 因遭到迫害, 十歲左右全家移民到美國, 小時候的教育大都專注在知性的發展上, 而非宗教, 年輕時, 他也勤讀很多書籍, 像杜斯妥也夫斯基, 佛洛依德(Sigmund Freud, 1856-1939), 艾略特(T.S. Eliot, 1888-1965), 喬伊斯(James Joyce, 1882-1941), 湯馬士˙曼(Thomas Mann, 1875-1955)….等等, 其中最讓他醉心的還是尼采的《悲劇的誕生》, 這本書之後深深的影響他美學思考, 就如尼采探討的希臘悲劇, 人藉由恐懼死亡的心理而得到救贖, 在一個失去宗教與精神空虛的年代裡, 他找尋神話的形體, 象徵, 與儀式, 努力去創造迷思, 更認為唯一值得刻劃的主題即是「悲觀」, 他寫下一段話:
高度的悲劇經驗, 對我而言, 是僅有的藝術泉源o
就如尼采一樣, 他也相信上帝已死o
當別人總在他顏色與形式上面大作文章時, 他卻說:
有關顏色, 形式, 或其他的東西, 我一點也沒興趣, 我關心的是人類基本的情緒, 像悲劇, 狂喜, 毀滅等等o 許多人看到我的畫, 都承受不住, 哭了出來, 事實上, 我也有類似的情緒, 那些在我畫面前落淚的人, 也同樣有我作畫時的宗教感受o
雖然他排除神的存在, 但宗教的經驗依然存在心底o 說來極為諷刺, 當他越反抗, 越詛咒, 怒氣越盛時, 上帝似乎離他越近, 因為他一生注入的能量, 與抽像的表現, 最後想達到的卻是天主教的精神提升o
四季餐廳的委託工程
當名建築師菲利普˙強生(Philip Johnson, 1906-2005)與路德維希˙密斯˙凡˙德羅(Ludwig Mies Van der Rohe,
1886-1969)剛完成西格拉姆大樓的興建, 接下來, 因現代美術館館長巴爾(Alfred Barr, 1902-1981)的推薦, 一樓四季餐廳的壁畫就交給羅斯科來負責, 那可說紐約當時最高檔的用餐場所, 他立即答應下來, 很快的在曼哈頓YMCA的籃球場找到一塊空曠之地來作畫, 只需要七幅就行, 但他卻在短短不到一年內就為此工程創造了30件以上的壁畫o
他的工作室助理丹˙瑞斯(Dan Rice)談到:「當時, 羅斯科沉思許久, 將所有這段時期作的畫集中起來, 然後混在一塊o
實在很困難說哪一張是此系列的作品, 哪一張不是o」 其實, 就連藝術家本人都很困惑, 釐不清, 也打不定主意, 那麼, 這30多幅畫也都該屬於《西格拉姆壁畫系列》o
1959年入秋, 羅斯科在紐約街頭遇見藝評家艾文˙杉竇勒(Irving Sandler, 1925- ), 他說剛完成一系列的畫, 即將要掛在四季餐廳牆上, 邀請他到工作室來看看成果, 順便檢驗一番, 當他們一同站在這些嚴肅的畫作面前, 他問杉竇勒:「你能想像有錢人被這些畫包圍, 還能吃的下東西嗎?」杉竇勒坦白的說:「沒辦法o」 聽了之後, 他自己也心有戚戚焉o
在交畫之前, 他到歐洲各地作了一趟旅行, 也在米開郎基羅的羅倫佐圖書館(Michelangelo’s Laurentian
Library)親眼目賭大師的真跡, 驚嘆的說道:「這房間正是我要的感覺o」 回到紐約之後, 他決定把四季餐廳付他的巨額全數歸還, 然後把這些作品分別捐給三個美術館:倫敦泰德(Tate), 佐倉市川村紀念美術館(Kawamura Memorial Museum of Art, Sakura), 與華盛頓國立美術館(National Gallery of Art, Washington)o
一個未開的門
他原先承諾製作, 但又改變初衷, 這也成為藝術史上的一件大事, 就如德國的藝術史家瓦納˙哈夫特曼(Werner Haftmann,
1912-1999)所說的:
羅斯科告訴我, 他將此項委託當作一件重大的任務…. 他也毫不猶豫的把此工程比喻成「西斯廷教堂」(“the Sistine Chapel”)o
羅斯科欣然的接受委託, 有兩個可能性:第一, 這給他一個難得的機會完成一系列的傑作, 然而在期間, 他卻沒有考慮到掛畫的地點, 只隨自己的心願而做; 或者, 第二個可能就是他當時想到達文西(Da
Vinci)的〈最後的晚餐〉(Last Supper), 它一直被掛在米蘭的聖瑪利亞感恩修道院(Santa Maria delle Grazie)的食堂, 他一開始覺得餐廳倒是一個不錯的地點o 然而不論哪一種, 最後他反悔, 認為這些財大氣粗人士的飯廳驕奢淫逸, 顯得不夠神聖, 所以決然的毀約o
這些看來色調昏暗與莊嚴的畫作,
映照出來的卻是驚嘆的光芒,
關於這點, 哈夫特曼也談道:
很快的, 我們被這些牆面的亮光包圍, 那是一種非常精神性的發光體, 那並非真的光, 沒有透視畫法, 也沒有光源…., 但光卻散佈到這兒與那兒, 四處都是;
另外, 一個暗色的曲線狀物象徵一扇門, 然而, 門卻未開o
這藝術史家下了一個很恰當的比喻o 很多人的確在羅斯科畫作面前哭泣, 得到心靈上的洗滌, 猶如希臘悲劇帶來的效果, 但這絕對與米開郎基羅的表達不同, 文藝復興美學充滿新柏拉圖式的象徵主義, 羅倫佐圖書館的設計理念是:「留在外面, 就是盲目, 進入到知識的世界, 就可以被啟發o」 這種「希望」與「找到出路」的樂觀面卻在羅斯科的身上看不到, 他的藝術訴說一份追求精神的渴望, 但他的悲觀卻又抑制了靈魂超越, 雖然他的門似乎像要通往無止盡的空間, 其實不然, 那不但是一扇被封鎖的門, 也是一塊大石頭, 將人的心壓的很沉重o
荒蕪之地
完成這一系列壁畫工程後, 在剩下十年的人生歲月, 他繼續用更多的黑, 像1960年代中期的「黑色形式」(Black-Form), 1969-70之間的「黑與灰」(Black and Grey)系列, 把世界描繪成荒蕪之地, 沒有希望, 沒有救贖, 他眼前看到的只有黑茫茫的一片o 他說:「我每天詛咒神, 因為人出生, 就得走向死亡o」 他總是跟上帝爭執,
鬧的不可開交, 導致越演越烈, 在承受不了生命之重的包袱下, 最後以自殺來了斷, 這悲壯的姿態, 說明了他對人存在的解讀是悲觀的, 這是陷在無底的深淵之中, 始終找不到出路的結果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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